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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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那个梦就应着瓒的这次重病,如今瓒退了烧,会慢慢好起来,梦只是梦而已,青鸾笑着回屋,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又梦见了父王,父王背朝着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青鸾喊着父王跑过去,父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她咧嘴笑了,青鸾一惊,父王嘴里淌着血,满口的牙都掉了,张开的嘴象一个黑洞,嘶声唤着青鸾青鸾……

青鸾唬得从床上坐起,愣愣看着屋外天光大亮,唤一声秀竹,秀竹跑了进来:“姑娘放心,郎中来过了,瓒刚用了些早饭歇着呢,闹着要见姑娘,听到姑娘睡得正香,就老实等着。”

青鸾一笑吩咐道:“打发人去问问,父王近日可有信来吗?”

秀竹答应着去了,青鸾起身,两位侍女进来伺候梳洗,刚换好衣衫听到院中肖娘的声音:“请王妃安。”

辛氏柔和答应着,声音里饱含着喜气:“阿弥陀佛,世子可算是大好了,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萨像前祈福。”

又听到瓒唤一声母妃,辛氏笑道:“来,让母妃抱抱,可吓死母妃了,知道吗?若是瓒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定要将玹活活打死。”

瓒靠着辛氏,“母妃瞧着瓒,便饶了玹弟弟吧。”辛氏叹口气,“瓒太懂事,我瞧着便心疼,玹若有瓒的一半,母妃便心满意足。”

玹奶声奶气喊着瓒哥哥:“那日的蚂蚱呢,我要看蚂蚱。”

辛氏拍一下手,啊呀一声笑道,“听听我这两个傻儿子,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蚂蚱呢?”众人凑趣都笑了起来,满院子和乐的说笑之声。

青鸾端详着菱花镜,有一下没一下梳着长发,凝神想着心思,突然间一声轻嘶,梳子绞住了长发,下意识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发疼,梳子举在眼前,雕花的桃木梳子,梳齿间咬着一绺头发,头发上竟染了血,青鸾手一颤,梳子掉落在地,急忙低头去看,噼啪一声,梳子断为两截。

是母妃留下的梳子,母妃去的那日清晨,青鸾为母妃梳着头发,也是如今这般,突然绞住了头发,青鸾拉不下来,刚要吩咐人拿剪子,母妃用力一扯,梳子绞下一绺带血的长发,傍晚时母妃突然就不行了,仰卧在床,下身血流不止。

青鸾想起往事,心中一阵惊慌,高声喊着秀竹,看到秀竹匆忙走进,蹙眉问道:“打发去的人回来了吗?父王可曾有信来?”

秀竹未说话,辛氏含笑走了进来:“说来奇怪,王爷已多日没有来信。”

这也是令辛氏介怀的地方,楚王给她与青鸾的信总是分开,且给青鸾的更频繁些。青鸾瞧见她冷静下来,笑道:“这便打发人到边塞探望父亲。”

说着话请辛氏坐了,笑说道:“母妃,不吉之物悉数烧了吧,免得瓒见了寒心。”

辛氏愣了一下,都是吩咐了人悄悄做的,也嘱咐了,任何人不得透露给青鸾,她在这院中三日三夜未出,如何知情?难道自己身旁有她的人?会是谁?辛氏沉吟着,眼角瞟一下秀竹,秀竹悄悄退了出去。

青鸾低头一笑假装不察,辛氏手中瓷盖一下下捋着盏中水面上的茶叶,良久抬头道:“是啊,瓒掉进池塘后,我就给你父王去了信,按理说,你父王记挂着瓒,当夜就该回来才是,难道边塞军务缠身吗?”

青鸾略有些急,“父王驻守边塞不易,我们应该报喜不报忧才是。”这是母妃在时总说的话,辛氏竭力敛住脸上不悦,和气说道,“若是玹,我做得了这个主,可那是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父王回来,岂不是要埋怨我?青鸾也体谅我的吧?”

青鸾一时语塞,辛氏心中有些得意,报喜不报忧?那是你们傻,听说你的母妃就因要强,临死都没见着王爷,自己死不瞑目,又害得王爷抱憾终身,何必呢?

瓒活了过来,虽有些遗憾,倒也不要紧,这青鸾再厉害,及笄后就让她出嫁,至于瓒,我一定会悉心溺爱他,王爷厌恶怎样的人,他就会长成怎样。

辛氏笃定想着敛了眼眸,不动声色观察青鸾,她面上再沉着坚定,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没娘的孩子,如今她用王府里的家产拿捏我,可又能拿捏到几时呢?假以时日,我永远是王府中的主子,而你,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

辛氏喝一盏茶站起身,青鸾起身相送,来在院门外,秀竹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急惶惶说道:“王妃,姑娘,大事不好了……”

青鸾脑袋中嗡得一声,不好的预感令她手脚冰凉,辛氏斥道:“慌什么?有话慢慢说就是。”

秀竹眼泪落了下来,“王爷,王爷他……”青鸾一把攥住她手臂厉声问道,“父王他,如何了?”

“王爷回炀城抄近路遭遇山洪,连人带马冲落山崖,一队人马葬身山谷,今早寻见尸身,正回府而来……”秀竹说着话痛呼一声,眼泪流得更急,青鸾紧紧钳着她的手臂,似要折断才肯罢休。

辛氏啊的一声,手揪住胸口晕厥了过去,青鸾瞠大着眼紧抿着唇,嘴角有血丝蜿蜒而下,定定瞧着辛氏苍白的脸,怔怔得想,她对父王是有真情的吧,父王临去前心中是温暖的吧,父王去的时候,没有痛苦吧……

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压也压不住,胸口有一团火越烧越旺,抬头看着天,倔强得狠狠咬唇,凭什么?你凭什么?夺走了我的母妃,如今连我的父王也不放过……

肖娘闻讯而来,瞧着青鸾唤一声姑娘,青鸾不理也不动,瓒牵着玹的手跑了出来,玹跑到辛氏身旁喊着母妃,瓒过来摇着青鸾的手,惊慌问道:“阿姊,父王怎么样了?阿姊,阿姊倒是说话呀。”

青鸾回过神,松开秀竹低头看着瓒,慢慢蹲下身抱他在怀中,低低说道:“父王没事,父王很好,父王与咱们的母妃团聚去了。走吧,阿姊带你到大门外等着父王去。”

☆、3. 救星

看到楚王的尸身,刚醒过来的辛氏又晕厥过去,瓒与玹呼喊着父王啼哭不止,青鸾静静看着父王的遗容,刚刚牵着瓒的手候在府门外,心中一直企盼着,山洪中的尸身面目全非,一定是认错了人,父王千军万马中闯过来的,怎会在小小山洪中丧生?一定是讹传。

青鸾看着看着蹲下身,跪在父王面前,拿出丝帕为他清理鼻腔中堵着的泥沙,泥沙中混着血结成了硬块,青鸾仔细抠了出来,又蘸了水擦洗着父王的脸,英挺俊朗的五官,两眼轻阖若睡着一般,唇角松弛,面容平静而安详。

青鸾凝视着,翘了唇角微笑,微笑着轻唤一声父王,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他,周遭众人听不到,父王似乎听到了,睫毛微动,要醒了吧?身旁肖娘低声提醒:“姑娘,让王爷回府吧,正殿已收拾妥当,可以停灵了。”

青鸾嗯了一声,捏着父王的手跟着进了正殿,将众人轰了出去,殿门外帷幔放了下来,青鸾默然解下父王的铠甲脱掉衣衫,父王身上满是青紫,新伤叠着旧伤,几无完肤,青鸾蘸了清水一点点擦拭干净,为父王穿了洁净干燥的里衣,里衣是母妃亲手缝制。

寿衣还在赶制,青鸾为父王盖一床温暖的棉被,又看了父王许久,起身出了正殿问肖娘:“王妃可醒了吗?”

看肖娘摇头,蹙眉道,“告诉珍珠,说是我的吩咐,遑论什么法子,让她清醒过来,她该忙着操持父王的丧礼才是。”说着话揉一下额角,“待她醒来,告诉她,我犯了头风,就不出屋门了。”

肖娘有些吃惊,王爷去了,瓒与玹幼小只知哭泣,那辛氏哭得死去活来,俨然也死了一半似的,府里就指望着姑娘,姑娘竟甩手不管了吗?想要劝慰,知道青鸾的脾气说一不二,劝也无用,低低应了声是。

青鸾回到屋中,断为两截的梳子静静躺在妆台上,其上长发与血迹已清理干净,青鸾捧起断梳,将两截用力拼在一起,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消除其中的细缝,青鸾咬了唇,抱着梳子仰倒在床,缓缓侧过身,身子蜷缩在一起,很冷,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埋头在枕中,头脑中一片空白。

空茫着,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下了雪,天地间一片洁白,眼前男男女女脸上没有五官,糊了白纸一般,青鸾推开他们,从人群中挤过去,看到了父王母后,父王母后穿着新衣,携手笑看着她,只不跟她说话,青鸾大声喊着,他们却在她的呼喊声中转身欲走,留给她一双背影。

有人大声说着话将青鸾从睡梦中惊醒,青鸾坐起身,手挨在枕头上,一片濡湿冰凉,青鸾诧异低头,枕上泪水斑驳,忙将枕头翻了过来,抹一下脸清清嗓子,问声何事。

辛氏冲了进来,散乱着发带着狼狈,盯着青鸾冷笑道:“好啊,吩咐郎中用针将我扎醒,你倒好,睡得安然觉,你父王去了,府里一片忙乱,这丧事,你便不管了吗?”

青鸾笑笑:“王府里管事侍从众多,王妃尽管指派,我是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帮不上忙却也不添乱。”

辛氏鼻孔里快要冒出烟来:“小小年纪?姑娘家?这些年,府中那件事你不插手?管事下人们哪个敢不看你脸色?我算什么,我是主子吗?我不过是架着王妃之名的大管事。”

青鸾不接她的话,只说道:“府中忙乱,王妃且忙去吧,用不着跟我多费唇舌。”

辛氏瞪着青鸾,以前尚能面上客气唤一声母妃,王爷去了,她直接改口称王妃了,青鸾不看她,抻一抻衣襟下了床,绕过辛氏往外而来,辛氏说声等等,指着绣墩道:“坐吧,既然姑娘跟我生分,今日我们不妨将话说清楚。”

青鸾说一声好,辛氏坐了,又吩咐人备茶,茶盏捏在手中,不看青鸾,眼睛盯着墙上一副画,缓缓开口道:“如今王爷去了,青鸾的外祖家没什么人,日后只能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青鸾既知道自己是小小的姑娘家,就不应再把着府中家产,青鸾放心交给我,我不会亏待青鸾与瓒半分,依然会如王爷在时一样,待你们比亲生还要亲。”

辛氏明面上对青鸾与瓒十分慈爱,楚王族人说不出什么,青鸾的母妃是楚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青鸾没有庇护她的外祖父母或舅父姨母,是以楚王一去,青鸾与瓒果真是无依无靠了。而辛氏的娘家虽非达官显贵,却也是富户大族,是以辛氏志在必得,她本不急的,失去了夫君,她也伤心,可是青鸾置身事外的态度激怒了她,既如此,不如早日说到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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