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夜离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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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耶律沙头前领路，五千大军开始朝灰山进发，灰山北部丛林密布，山路崎岖，要不是有耶律沙这个好向导，杨再兴要想爬到山顶还真不容易。正如耶律沙所讲，在灰山山巅藏着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自上而下，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五千大军经山洞缓缓前进，终于在二月十四人凌晨卯时抵达灰山东部山坳。至此，五千大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金国大军后方。

丰宁城并不大，但所处位置非常奇妙，正好堵在奉圣州东部路口，奉圣州由于东面有灰山、长城，所以出东胜州只有一条大路，而这条大路就夹在灰山与长城之间，出路口就是黑水河，而黑水河东边紧邻丰宁城。所以说，谁能占据丰宁城，谁就堵死了奉圣州。丰宁城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完颜晟可能疏忽大意，不重视这个地方么？当然不会，但他依然只在丰宁城留了两千兵马，之所以如此，也是一位那座灰山，有灰山阻隔，定国军还能飞过来不成？就算定国军要绕过灰山，也是路途遥远，再说了大军调动，还能发现不了？真要是有大军要绕过灰山，再做反应也不迟。可以说完颜晟如此安排，也没什么错，可他万万没想到灰山上会有一条山洞，能直达灰山东面。于是，等到苍鹰军斥候发现杨再兴大军的时候，杨再兴已经挥兵渡过了黑水河，这丰宁城西面是黑水河，东面为潮里河，过了黑水河，那可就是一马平川入丰宁了。

当完颜晟得知有大批定国军出现在黑水河一带后，惊得大惊失色，差点没错马上摔下来，要是被定国军占了丰宁城，那大军来往于上京的路就被断了，到时候需要的东西运不出来，好东西运不出去，定国军再合兵围剿，金国勇士们岂不是要葬送在奉圣州了？想都未想，完颜晟立刻下令，所有兵马放弃原来的任务，全部朝黑水河集结，务必以尽快的速度夺回丰宁城。完颜晟很清楚，就靠那两千兵马，守不住丰宁城的，更何况守城士卒也未必知道定国军会偷袭丰宁城。正如完颜晟预料的那样，此时丰宁城两千守兵正坐在城头晒太阳呢，瞧他们乐滋滋的神色，哪像是在打仗，更像是在游玩。

临近午时，一支小股女真骑兵打马从西面赶来，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苍鹰军骑兵，而是耶律沙领人冒充的。耶律沙可是会一口流利的女真话，打马奔到城下，操着粗嗓门大声道，“城头的，还不赶紧开门，本将饿得很，快与我几位兄弟弄些吃喝，还要忙着赶回上京呢。”

耶律沙趾高气扬的，完全把城头的守兵当成了手下奴隶，可偏偏那些守城兵还陪着笑脸。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金国大军跟大辽以及大宋有很大不同，在大金国士卒可是分级别的，第一级别的就是随着完颜阿骨打起兵的金牙军以及完颜晟手中的苍鹰军还有完颜宗望建立的破锋军，第二级别则是那些早起投降的部落随从军，第三级别的则是降兵、败兵。在大金国，降兵是没有人权的，别说粮饷了，连命都随时都有可能被丢弃，所以降兵又被称为送死军。部落随从军，虽然地位比送死军强，但也强不到哪里去，总之抢东西的时候轮不到他们，肝脏活累活的时候少不了他们，而这次拱卫丰宁城的，就是部落随从军。这些人见了苍鹰军的统领，能不毕恭毕敬么？

就这样，耶律沙光明正大的进了丰宁城，还受到了守城士卒的热烈欢迎。这些金国士兵哪里想得到这位苍鹰军统领一进城就变了脸，举着大砍刀就是一番砍杀，站在前边行礼的守城将军富春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砍了脑袋。耶律沙一动手，杨再兴便挥兵冲上来，二人合力，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拿下了丰宁城，而此时，完颜晟驰援丰宁的大军还没到黑水河呢。

占据丰宁之后，杨再兴和耶律沙没有一点耽搁，赶紧指挥所有人布防，为了守住丰宁城，杨再兴不仅借来了两百名炮兵，还在凌振那边剐了不少好东西。不过杨再兴并没打算现在就用这些东西，必须等到形势最艰难的时候才行。

完颜晟领着大军姗姗来迟，看着丰宁城落入定国军之手，他心急如焚，估计这会儿赵有恭应该已经率大军朝丰宁城进发了，如果不能早一步拿下丰宁，返回潮里河东面，真有可能被定国军一口吞掉的。完颜宗弼求战心切，不待完颜晟作出安排，就已经领着大军去攻丰宁城了。这一次，完颜宗弼将所部三千兵马全部集中在丰宁西城墙，还未开打，光那乌压压的人就足够吓人了。丰宁是座小城，小到杨再兴都快骂娘了。看看这低矮单薄的城墙，杨再兴觉得自己能坚守城头四个时辰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耶律沙对此也是表示了深深的担忧，“杨将军，丰宁城墙，太过破旧，需想些办法才行！”

“耶律将军你我尽管守着，如果守不住城墙，就立刻往城里撤，杨某已经让人在城中做些准备了，要抵住女真人的狂攻，靠城墙是不行的！”杨再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耶律沙甚是好奇，杨再兴到底做了什么安排，竟然如此有信心放女真人入城。

此时丰宁城内，一些百姓也遭了秧，几十个穿着金国士卒服饰的人追着一些百姓就是一通砍杀，他们叽里呱啦的说着女真话，少有人能听懂。但总是有人能听懂女真话的，原来是这些金国蛮子嫌弃刚刚百姓没帮着守城，要屠戮全称呢。于是乎，这些丰宁城百姓怒了，与其等着女真蛮子破城屠戮全城，倒不如帮着定国军守住丰宁。

这就是杨再兴的计策，这些年跟在赵有恭身边，杨再兴也学了很多东西。有道是慈不掌兵，为了能守住丰宁，有些事情是值得做的。那些屠杀丰宁百姓的金国士卒也是定国军假扮的，为的就是激起丰宁城百姓的怒火。

完颜宗弼第一次攻城就倾注了那么多兵力，一下子就让小小的丰宁城墙摇摇欲坠起来，好在杨再兴早有准备，滚木火油其上，在灭了千余人女真十足后，完颜宗弼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大帅，则城上汉人顽强的很，末将建议分南北佯攻，大军则主攻西面，必须尽快拿下丰宁城才行！”完颜宗弼的提议，得到了完颜晟的应允，因为完颜晟也回到此时不是隐藏实力的时候，必须有多大能耐，就得使出多大能耐。

休息半个时辰，完颜晟再次集结两万大军，从三个方向对丰宁城发动猛攻，而完颜宗弼和西里古合作，负责主攻西面，小小的丰宁，面对两万大军猛攻，定国军没什么问题，可城墙哪里经受得住？当西侧城墙被砸出第一个窟窿后，杨再兴果断下达了撤退令。完颜宗弼也纳闷，执勤汉人抵抗的那么强烈，怎么这会儿又撤的如此果决呢，会不会有诈？当然有诈，杨再兴不等城墙毁坏就撤下来，目的就是给女真人留一份厚礼。

当金国士卒踏上城头那一刻，杨再兴也下达了放火令，这一招华阴城头以及武州城头也曾上演过，如果是耶律大石或者耶律沙，一定会防着这招的，可惜金国人还是第一次和定国军交手，哪里晓得这里边的道道，于是一场大火，将金国士兵烧的鸡飞狗跳，好多人直接从城头上跳了下去。丰宁城是不高，可也能帅死人的，完颜宗弼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气的牙根直痒痒，不过现在，他心里除了大骂汉人狡猾外，什么都做不了。等这城头火灭，杨再兴也领着人退到了城中兵组织好了巷战。定国军的巷战功夫那也是一门必修课，而金国士兵哪里晓得什么巷战，他们依旧跟攻城一样，一帮子人冲着一个地方扑去。

这是一条幽暗的街道，看上去狭窄万分，一群金国士兵追着几个定国军士兵跑了进去，等他们跑到街道中央，两侧民居里突然飞出一阵箭雨，一帮子金国士兵顿时伤亡惨重，如此也就罢了，一些丰宁城百姓也爬到房顶拿东西砸，直接把近百人的金国士卒灭了个干干净净。等到完颜宗弼领着大队人马赶到，定睛一看，除了一地尸体，连个人毛都没有。完颜宗弼那个恨就别提了，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难缠的兵。

如此情况还在丰宁城其他各处上演着，虽然听上去伤亡不算多，可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五千多伤亡了，完颜晟得到巷战伤亡数字后，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突。一个小小的丰宁城，就让他损失近万人马，这放在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继续跟定国军玩巷战？完颜晟没那么傻，这定国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的丰宁城百姓拼死帮忙，这要想打败定国军，谈何容易。眉头一锁，计上心头，完颜晟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法子，他让人找来火把，绕到北边直接放了一把火。如今西北风正猛，风助火势，再加上丰宁城房屋多是茅草顶，于是大火很快就蔓延了起来。城中大火，杨再兴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本来还想借着丰宁城百姓以及巷战拖延时间的，没想到完颜晟这么狠，竟然要放火烧了全城。

现在怎么办？杨再兴脑袋里闪过无数个主意，最后都否决了，因为所有主意，到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守不住丰宁城，“耶律将军，从丰宁城回上京是不是一定要经过潮里河？”

“是的，杨将军，你的意思是？”耶律沙似乎有点明白杨再兴的心思了，死守丰宁已经不太现实，随着大火蔓延，别说跟完颜晟拼命了，估计能保住性命都难，所以为今之计就是撤出丰宁城，到潮里河一带组织第二道防线。撤到潮里河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在空旷的地方，如何抵挡金国铁骑？

“撤，虽然殿下给的命令是守住丰宁城，但守卫丰宁最终的目的还是拖住金国大军，咱们只要推到潮里河组成阵线，依旧能拖住金国蛮子！”

耶律沙想了想，便同意了杨再兴的主意，二人较计一番，领着丰宁城百姓撤出。看上去带着丰宁城百姓有些傻，但杨再兴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么做，这些百姓帮忙般些东西，到时候辅助抵挡骑兵也是可以的。丰宁城离着潮里河并不远，杨再兴想让人毁了潮里河河面所有桥梁，方才让人在潮里河西岸组成方形大阵。有些定国军炮兵碰这些东西埋在地上，那东西拖着长长地药捻，这就是定国军新研制的地雷了，只可惜这种地雷只能用药捻引燃。

完颜晟打下丰宁城，只是为了拔掉这颗钉子，最终的目的还是推到潮里河东面，防止跟定国军决战。完颜晟忙着撤退，并不是怕了定国军，而是不想多做伤亡，如果公平的斗起来，也不一定能斗得过定国军的，更何况现在人困马乏，士气低落，而定国军可是士气正旺，这种时候决战，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苍鹰军铁骑奔驰在最前方，马蹄扬起，尘土漫天，那气势毁天灭地。杨再兴面无惧色，虽然以步卒面对骑兵有些难，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只不过那次面对的是辽朝铁骑而已。厚重的盾牌挺起，长枪斜刺，定国军士兵用血肉之躯扛着盾牌，一点点将苍鹰军的冲击速度降低下来。远处完颜晟看的脸色发寒，以苍鹰军骑兵之利，竟然无法切开定国军的防守阵型，当真有些让人难堪。这可是骑兵对步兵，要是还赢不了，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苍鹰军受阻，后边的步兵想要围拢过来，这时候陡变突起，隆隆的爆炸声响起，就如同地震一般，战马受到惊吓，直接将完颜晟掀下马背。从地上爬起来，不理会身上的伤势，完颜晟看着那一片片浓烟，有些呆呆的。好多大金国勇士躺在地上哀嚎着，他们翻滚着。一个士兵捂着小腹，哪里肠子已经拖出老远，一个士兵胳膊炸没了，一个劲儿的打着哆嗦。

这就是定国军炮兵的实力？完颜晟知道定国军有那么一支神秘的炮兵，相传这支兵马就是毁灭西京精锐的罪魁祸首，对此，完颜晟是表示不解的，耶律大石也算当世豪杰了，会被一支大军打的落花流水？只是现在，完颜晟相信了，这支炮兵真的很强大，强大到让人无法相信了。

虽然炮兵成功对金国士兵造成了大量伤害，可金国士兵还是太多了，这一连串的惨象也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很多人再也不管生死，扑上去要给同伴们报仇。渐渐地，大阵有了一丝漏洞，完颜宗弼是不会错过良机的，领苍鹰军骑兵迅速冲了进去，直接将大阵一分为二。

潮里河河畔，正上演着一场艰难地大战，大阵被破，那些都头统领们则自觉地组成小块圆阵，各自抵抗着，但这样也不过是继续拖延时间罢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定国军的伤亡数字还在增多，当剩余不足千人时，连杨再兴心中也开始祷告了起来，殿下，快点来吧，再不来这点人手可就全部报销在这里了。

赵有恭很急，非常的急，古镇骑兵马不停蹄一路东奔，此次刘錡亲自带队，以最快的速度驰援丰宁城。当看到丰宁城被毁为一旦后，刘錡没有一点犹豫，更顾不上休息，直接领大军穿过丰宁去了潮里河。果然，在潮里河一带找到了杨再兴的大军，不，此时杨再兴所部已经不能称之为大军了，区区千余人，被压缩在河边，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刘錡眼中流出了一行热泪。杨再兴做到了该做的一切，现在该轮到他刘錡出售了。古镇骑兵自觉地组成了铁索连环马，对于女真人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铁索连环马，尤其是那苍鹰军铁骑，更是不服，可当双方骑兵交手后，完颜晟才发现古镇骑兵到底有多强。

都说大辽铁浮屠天下无敌，可比起铁索连环马来说，还是差了很多。完颜晟统兵多年，他非常清楚骑兵要做到整齐划一有多难。

随着古镇骑兵的出现，大批的定国军开始陆陆续续的赶到潮里河，就这样，在不可预测的情况下，金国大军于定国军在潮里河一带展开了一场浴血奋战。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金国士兵早已被杨再兴拖得士气全无，哪里是定国军的对手，被杀的落荒而逃。

完颜晟和完颜宗弼是顺利逃到了潮里河东岸，可西里古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早被杨再兴盯上，趁势取了脑袋。

潮里河一战，完颜晟损失惨重，苍鹰军几乎全军覆没，大将军西里古战死。赵有恭胜的漂亮，可童贯却一筹莫展，因为攻打南京两次，都没能打上城头，最后还被契丹人从大兴抄了后路，直接败了一阵。而耶律淳呢，他比童贯还头疼。

完颜宗望这次是拼老命了，对这蓟州猛攻多日，完颜杲也是全力以赴，在这叔侄二人合力之下，蓟州摇摇欲坠，打到现在，南京守备大将军白风寒已经战死，可以说蓟州城连主将都没了。蓟州太重要了，耶律淳哪里舍得丢弃蓟州？为了拯救蓟州城，耶律淳只能调大兴附近的一万大军随韩旁骛驰援蓟州，可这样一来，大兴空虚，童贯逮住机会直接越过大兴来到了析津府城下。一场惨烈的攻城战自此开始，虽然一时间大宋士兵还攻不破析津府，但随着韩旁骛兵败撤回的消息传来，也预示着析津府丢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韩旁骛不是庸人，他知道驰援蓟州城有多难，果不其然还没到蓟州城就被人半路打了埋伏，好在反应及时，没让大军有更多伤亡。

蓟州不保，析津府危在旦夕，耶律淳也曾经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但现在他怕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基业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