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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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的世家大族的后院里,磨镜之好乃是常事。

姬妾往往是夫妻双方共同的泻欲与折磨工具。男人不但知道,还不以为恶,觉得妻妾磨镜去,妻子折磨小妾,总比妻子因常年久旷而与人私通好的多。甚至有一些人因夫妻共用一件“器具”而和睦了。

而今的贵族因为生活富足糜烂,大都有点恶癖。而可以随手买卖的姬妾恰恰是宣泄这种癖好的最佳工具。哪怕是虐待至死,也不是多大的事。

而这对孔氏夫妻,恰恰都喜欢在这档子事上玩些针刺鞭打的花样。

前段时间,刚刚有一个孟姓的婢妾,因为受不了,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跳井了。据说跳井前嘴里喃喃着:“一个人,怎可受男子与女子两边同时的欺辱?”

至今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那井。

张若华走到院门边上,才听到她想听到得的东西。李婆子压低声音说:“夫人允许你明个出府去那……那个地方了。小的奉命替你开路,替你遮掩。”

否则,一旦被发现姬妾私自出府,按逃妾算,以孔府的势力,下场就可以预见。不但逃妾倒霉,收留的人按此时的律法,也要倒霉。

李婆子是个心底还不错的人,她提到那个地方,也露出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表情:“姨娘,虽说不忘恩,但恩也有完结的时间。你何必总记着那些脏地方的腌臢人?都说戏子无情,婊……”

张若华看她一眼,不曾动怒,竟然倒是笑了。她似乎是个从不对任何人生肮脏与生活苦难流露异色的人,仍旧只是微微笑着说:“我不觉得她们脏,也不觉得自己干净。”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夜,风呼呼地吹着。

那盏飘摇的灯笼,豆大点的微光也一闪一闪。

张若华摸索着前进,看着这浓黑夜里的这盏灯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那些事情,一一地,记忆里仍旧好像在眼前。

☆、第43章 人间路〔二〕

张若华出生在一个家境中等普通的务农村人家里。至少这家人有几件不像布条的衣服,不是和畜生睡在一个屋里,家里住的土坯屋完完整整,因为稻草勤换,也不用睡在腐烂的稻草堆里。

何况家里还有一头牛呢!

只是在连地主家都会溺死晦气的女婴的情况下,她能活下来,得益于她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老道长,捻着山羊胡说:“三岁而旺弟。”

等到她三岁的时候,果然家里添了男丁。她的父母顾念她的“功劳”,因此也就勉强将她养下去了。

这位老道长又再一次路过,在她的父母将这位铁口直断的道长捧若上宾的时候,老道又再一次捻着胡须,说这个女孩能让张家时来运转,因此给她改了个“张若华”的文雅名字。

只是,张家人,从来都是喊她的小名——“招弟”。

弟弟五岁的时间,她八岁的时候,村里的几家宗族大户,合资请了一个老童生来教导自家的子弟。

因为村里大都是同姓同宗的人家,因此这几家大户,也发了慈悲,只要村里几家关系近一点的,献上多少多少家财,就允许他们把孩子送来当书童旁听。

家里的父母掐着指头数了数自家几样一见而清的家财,卖畜生?那可是田里的好帮手,不可,万万不可!于是愁眉苦脸之下,张家就打算把张若华卖去当童养媳,好给弟弟腾出读书的可能。

能识字的,可是文曲星哩。卖畜生万万使不得,卖一个女儿,却算什么?

只是瘦小的女孩苦苦哀求,最后也打动了父亲的心。这个女儿自小挑水捡柴浆洗衣裳,做饭,照顾着弟弟长大,小小年纪几乎是家里的另一个劳力。

又因是未出嫁的女孩子,依照这时候农村里的惯例,家里人让她和畜生同窝吃食,只需不让她饿死就是了,极省粮食。

这样一个能干又吃得少的劳力,就此卖掉,的确是很可惜。何况这个年纪,卖出去的价格也高不了。

她一边哀求父母,一边在沉重的家务之外,还拼命去替地主家打猪草,浆洗衣物。

终于免掉了童养媳的命运。

张若华十二岁的时候,家里的事情做了大半后,就可坐在河边替村里大户浆洗衣物,多少有了蚂蚁腿一样粗细的自由。

每当她坐在河边浆洗衣物的时候,村子里那唯一一条像一点样,泥坑少一点的路上,就会走过来了几个童子。

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幼弟。

她常常受到几个童子的指指点点:“看,看咧,这是张家的长姐。”

张若华低着头,看河里,水波映出她的容貌,虽然发如飞蓬,脸色蜡黄,脸上瘦得凹陷,脖子等地方有油垢,但是这些瘦与油垢黑黄,仍旧掩不住她的眉宇天生清奇;张开嘴笑一笑,因她偶尔偷偷背着父母兄弟,也会拿拿杨柳枝刷牙,因此牙齿只是黄,没有到发黑的地步。

她十二岁了,即使再怎么受生活的苛难,和同龄的那些不是大着脖子,就是一嘴烂牙的女孩子比起来,仍旧像一支泥里长出来的荷。

顾影自怜的时光很短暂,那个童子蹬蹬跑过来,嚷道:“背我回去!背我回去!”

瘦弱的女孩子笑了笑:“阿弟,你高了,阿姊背不动了。”

童子很不满,嚷道:“我要告耶娘!”

张若华低头默默洗着衣服,等他嚷累了,她才抬头微微笑说:“阿弟,莫要恼。今天学了几个字,说给我听听,好吗?”

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张老幺这样的劣童,也不免嗫嚅几下,才厚着脸皮,学着给少爷们讲经的夫子的样子,哼了一声:“你一个贱女子,听这个做甚么?”

他对读那些鬼画符一样东西的兴趣,还不如对背着背篓捡粪堆、替大户放牛的热情。因此通常是听过就丢,不意阿姊忽然问起。

张若华听了,心里透亮,叹了一息,不再问他,只顾自己低着头浆洗衣物。洗了一会,她还是极和缓地说了一句:“你学一些字,岂不好吗?”

张老幺听她教训,十分不耐烦,觉得在同伴面前丢了颜面,骂了几声后,和其他童子一起放牛掏鸟窝去。在这几个顽童心里,少爷的夫子讲的甚么友爱孝悌,都说得是兄弟间。可没有人说,一定要尊重姊妹。

等张家老幺走远了,张若华喃喃地一边洗,一边念着去大户家送衣服时,瞄到的几个字。她伸出手,在水波里,轻轻搅动着划出一个“华”。

她似乎无论做甚么,都上手都特别快,平生都天生有一股灵灵清清的气,格外心平气和,学什么都能到心里。

那天去大户家送衣服,她只是听了一遍,看了几眼,就比那愁眉苦脸的大户家少爷,还要早的记下了这几个字词。心里怀揣着这几个字,她觉得像怀揣了珍宝。只是不知道同什么人,再去学多一点。

阿爹说她是赔钱货,阿母说女人就该灶前灰头土脸,阿弟说姐姐就该时刻谦让,大户家少爷的夫子说女人生来有罪,服侍好男人,才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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