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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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准一直低垂着眸子,至此刻方才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亭亭玉立的白裳女子此刻半眯着眸子,黑漆漆的眼底仿佛有暗芒闪动,更可以看出她白衣白裙之下绷紧了的身骨,好似在忍耐,亦好似在克制,窦准唇角竟微微一扬,语声带着引诱一般的道,“侯爷大抵应该还想知道大殿下之死和苏皇后之死吧,可需要老夫一并说来?”
沈苏姀心中的震动与悲愤无人可知,窦准云淡风气的三言两语,却是大殿下和苏皇后在这四面楚歌的君临城中为了自己的亲族做出的拼死的努力,这中间有多少血雨腥风,又有多少人情冷暖,一国皇后,一国嫡长皇子,尊荣无可方物,可是在门阀的血腥利爪之下,在皇权的临危之际,他们也变得渺小而无力,沈苏姀听着窦准之言,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动,几乎是夹杂着寒意蹦出一个字来,“说!”
窦准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墙,这一次他不曾低下头说,而是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周身冷意迫人的十四岁姑娘,唇角微抿,语声冰冷而平静,“大殿下被暂时和苏阀通敌联系在了一起,皇上和太后到底不忍心立刻将其斩杀,又因为大殿下人在眼前便先将其禁足在了宫中,可在这时,却有人将皇上下达的关于围杀步天骑的命令送到了大殿下面前,大殿下年轻气盛,救母族心切,当即忍耐不住决定冒险突围,殊不知早有人将他一言一行看在了眼里,他刚带人冲出天圣门,宁家的军队便将他截了住。”
“由此皇上才定了他的罪,一纸令下将其押入了天牢候审,所谓的候审自然是等苏阀步天骑的乱子解决之后才审,可大殿下素来在朝中声望极高,且身份尊贵,那些证据一旦被人看出破绽便有可能给苏阀和大殿下机会,由此,便有人冒险进入天牢让大殿下畏罪自杀了,这个人不是老夫,不是申屠,而是这个时候想要帮一把手的西岐驰。”
微微一顿,窦准摇头一叹,“至于苏皇后,虽则多年经营,可是一旦其他几家联合起来,他一个女人没有兄长威远侯在君临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呢,皇上倒是不忍心将她定为串通之罪,可是皇后那般坚毅贞烈的性子,自己的兄长儿子和侄儿犯了此等大罪,她哪有脸面活在世上?世人都如此想,于是当时的德妃便帮了苏皇后一把,彼时前朝动荡,皇上无暇管束后宫,皇后大树一到底下猢狲自散,要了结她的性命也不是个难事。”
眼看着沈苏姀黑漆漆的眼底已经成一片冷意凌厉之势,窦准轻咳了两声道,“说起来权阀之前从来互相制衡,这么多年,却还是投一次看到如此一气呵成联手的场面,苏阀步天骑和皇后皇子再厉害,厉害不过权利与野心熏陶之下的人心……”
自顾自做了总结,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卡进掌心,唇角几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窦准又咳了一阵,似乎是一气儿说了太多的话,看着沈苏姀的模样他仍是语气淡漠道,“侯爷的面色看着不太好,这北宫骸骨案无非就是大殿下和苏皇后的冤案,今日老夫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苏阀的乱子乃是一盘大棋,老夫此番说的已经够侯爷去纠察的了,待侯爷理清楚了,下一次老夫继续为侯爷答疑解惑,今日,便先至此处吧,这些事情都是绝密,而今从老夫口中得知,侯爷这等心性手腕必定是能寻到线索查下去的。”
窦准的话语好似唤回了沈苏姀的理智,眼底的凌厉之色一消,看着眼前这张苍老却沉着的面容,她骤然掩下了身上所有的情绪,只一瞬间,沉若古潭般不容人窥视,稍稍一默,沈苏姀勾了勾唇角,“窦老多说一分,命便薄了一分,窦老竟是不怕?”
一句话惹得窦准眸色微变,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常色,竟有些兴味的看着沈苏姀道,“老夫怕不怕不要紧,只是侯爷眼下的面色有些不好,想来是这牢中太冷的缘故,侯爷万望保重身体,更叫人心底发寒的还在后头呢。”
沈苏姀眸光陡然紧眯,静静地看了窦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同一时刻的御书房之中,全福正细声细气的对着坐在御案之后闭目养神的昭武帝禀报,他眸光几闪的道,“皇上,洛阳候进了窦准的牢房,如您所料,他明白的很呢……”
昭武帝闻言微微颔首,连眸子也未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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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剑指申屠,军权之异!
沈苏姀从窦准牢房之中走出来之时那双眸子仍是沉若古潭的,小脸微白,周身的气息寂寂,叫人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嬴华庭站在不远廊道之处,见此赶忙迎了上来,“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那锃亮的眸子唇角微动,眸光一转却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禁卫军,因是要严加看守窦准,因此这他这牢房周围有许多禁卫军巡视,站在走廊尽头的那人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那深古井无波探不出深浅的气息却叫沈苏姀留了心,寻常的禁卫军不该如此深不可测,眸光不着痕迹的一转,沈苏姀拉着嬴华庭朝天牢之外走。
嬴华庭见此眉头微蹙,沈苏姀已唇角紧抿道,“天牢可没有公主想的那般干净。”
嬴华庭若有所思片刻,待两人走出了天牢的大门才放缓了脚步,天牢之前的场院此刻被积雪覆盖着,偌大的场地不见一人,最是说话的好地方,看着嬴华庭期待的眼神,沈苏姀点了点头,“如果窦准适才所言皆是真的,那北宫骸骨案的来龙去脉我已大致了解了。”
嬴华庭眼底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实在是不曾想到窦准那个老家伙能这般轻松的就交代了当年的罪状,她深吸口气,好似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且说说看,只要知道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便可轻松上手了!”
本以为沈苏姀应当和自己一样开心兴奋才是,可此刻的沈苏姀面上竟然没有半分松快,相反,那凝重的眼神让嬴华庭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沈苏姀看她一瞬道,“公主可做好了准备听当年之事?如果此事涉及公主亲族,公主可会手下留情?”
心中一震,嬴华庭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去。
见她的表情略有些凝重,沈苏姀心中轻微的咯噔了一声,嬴华庭对苏彧重感情是不错,可也正因为她这样的性子,要让她对自己的亲族下手,或许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微微一顿,沈苏姀苦笑的垂了眸子,“公主若是不能……”
“谁说本宫不能!”
嬴华庭眼底一抹深重一闪而逝,语气极快的打断了沈苏姀的话,沈苏姀豁然抬头,便对上嬴华庭亮晶晶的眸子,“苏阀之事,我确定当年母妃和哥哥绝无参与之意,他二人乃是本宫至亲,除了他们之外,本宫对谁都可不留一点余地,你所谓的亲族应当是申屠吧?当年申屠做下了什么好事你尽管道来便可,哼,你疑心谁都可以,好大的胆子竟敢疑心本宫!”
沈苏姀稍有一愣,唇角尚未散去的苦笑当即变作真挚的欣慰来,浅呼出口气,语声稍微轻快的道,“公主说的是,是沈苏姀错了,不该疑心公主。”
嬴华庭见她这般说不由冷哼了一声,随即唇角微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来。”
稍稍一默,沈苏姀这才狭了眸道,“当年事发之时,窦阀和申屠合力伪造证据陷害了大殿下,苏皇后则是被德妃杀死,而我们在北宫发现的骸骨正是释云不错,同样也是被窦准派人暗杀的,窦准眼下已经承认当年那污蔑大殿下的信笺皆是由窦阀伪造,而申屠则是污蔑大殿下身边有焉耆人走动,这才定了他通敌之罪,当年那所谓的‘焉耆人’已经被杀,申屠必定也未留下线索,百官不会只听窦准一人之言,因此我们还是得想个法子叫找到申屠陷害大殿下的证据才可,眼下我们先至刑部让展狄将当年的卷宗调出,若是可以最好可以上一份折子至御前,毕竟此番窦准的矛头直指申屠,皇上那边还要靠公主解释一二。”
沈苏姀一席话说完,故意将那“西岐”暂且隐了下来。
嬴华庭闻言眉头几皱,“想不到竟是如此,当年事发之时本宫还去求了母妃,母妃无能为力,本宫还傻乎乎的去找了老侯爷,想必那个时候老侯爷定然觉得本宫可笑至极,难怪当年定罪定的那么快,这几家权阀竟然没有一家干净的!”
听嬴华庭此话沈苏姀眸光微垂,当年并非只有嬴华庭一人帮苏阀奔走,可是除了嬴华庭之外,其余人早就在七年前的大清洗之中如同苏阀一般消失了。
嬴华庭深深一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朝侍卫牵着的马儿走去,沈苏姀见此当即跟上,两人翻身上马,嬴华庭跃马在前,沈苏姀紧跟其后,一路扬鞭疾驰,没多时便至天圣门之前,从天圣门而出,调转马头上了千步廊,没多时便到了刑部大门之前,站在刑部门口的侍卫一见公主和侯爷大驾,即可便进去通报,沈苏姀和嬴华庭刚走进门便看到迎出来的展狄。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拜见侯爷!”
嬴华庭挥了挥手,“带我们去找大殿下当年串通通敌案的卷宗!”
展狄眼底微光一闪,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抬手一请,嬴华庭走在前,沈苏姀见展狄略有不明便上前一步解释道,“本候与公主从天牢而来,窦准已交代了当年大殿下串通通敌案的经过,殿下乃是受人诬陷,眼下我们要看看当年的卷宗好寻出证据。”
沈苏姀的眼神略有深意,展狄闻言当即便懂,立刻带着两人去了致知堂,叫来两个小吏帮忙,没多时便将当年大殿下嬴铮的卷宗找了出来,沈苏姀和嬴华庭大致的翻开看了几眼,沈苏姀尚且还算在意料之中,嬴华庭则在面上生出两分怒意来,“呵,这所谓的证据倒也简单,眼下连破绽也寻不出了——”
沈苏姀放下那卷宗,转身看向展狄,“请展副使以刑部之名将今日窦准所言大意写一份奏折。”见展狄点了点头,沈苏姀又转身看向嬴华庭,“请公主亲自送至皇上手中。”
嬴华庭亦是颔首,随即眉头微蹙道,“然后呢?我们得找到证据父皇才会相信。”
沈苏姀唇角微勾,“不必急着让皇上相信,等申屠知道窦准在天牢之中和盘托出,他们自己就会露出破绽,公主不要忘记那本名册上的人,眼下只是在查大殿下的案子,可那名册上的人必定有牵连,自从前任刑部副使在牢中被灭口,想必那些人眼下应当能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公主自请进宫,苏姀去找那册子上的人,等君临城中传出些风声来,他们才不敢闭口不放,我们的动作要快,否则申屠只怕要先下手为强……”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的模样心中有些明白,却又眉头一簇,“你既然要去找那册子上的人,正好我已叫人去找了辅国将军过来,你便让他随你一起去便可,你总不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寻人,还有,你可知应当去找谁?”
听说嬴华庭欲要用申屠孤,沈苏姀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要用申屠家的人去找申屠致陷害大殿下的证据?心中暗自摇头,沈苏姀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对着嬴华庭她不曾心存戒心,当下对她那最后一问脱口而出道,“御史台监察御史杜方,刑部早前被闹了一场当年涉事之人要么是辞官告老要么便是死于非命,还不如从御史台下手,此人乃是当年苏阀步天骑通敌案和大殿下之案的主要复审检查之人,近年来朝中大案几乎没有,御史台少涉及刑狱,这个杜方眼下闲职在身俸禄照领,素日留恋花丛之地,眼下是最好拿捏的!”
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一副满是疑惑的样子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一震,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嬴华庭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唇角微抿,“你怎知那杜方是那名册上的人?当年苏阀之案刑部主审,御史台监察陪审,到底动用了哪些人刑部并未有明确记载,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在何处看过那册子?”
嬴华庭凤眸半眯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心中咯噔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在嬴华庭的印象之中那册子是在嬴纵那里的,后来交给她,中间她沾都未沾手又怎么能看过那名册,总不能让嬴华庭知道那册子是她交给嬴纵的,沈苏姀心中生出两分不安,正有些头疼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是末将告知侯爷的!”
一声低沉之语伴随着那脚步声响起,沈苏姀听到那声音眉头顿时一皱,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身银甲大步而来的申屠孤,嬴华庭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申屠孤,眼底一丝兴味一闪而逝,“将军告诉侯爷的?敢问将军又是如何得知的?”
申屠孤面色沉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闻言便接话道,“只因早前这本册子在金陵候的书房之中,末将曾经看过一次,便记下了几个名字,后来这本册子失窃末将便再未见过,却不知如何到了秦王那处。”
因为那名册只记下了一些能成为线索的人事,并不能成为当年苏阀遭人诬陷的证据,因此自始至终虽然握在沈苏姀和嬴纵手中却并未外露,外人自然不知那册子的来龙去脉,可申屠孤是不一样的,那册子是他给她的,他怎能不知是如何去秦王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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