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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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这里徒步深入八九十公里不算太困难,人进去不会被困死,如果再远一些,就很难保证了。曹实考虑了一下,吩咐留下车子和两个看守,其余人尽量多带补给,步行去麻占。他很遗憾的对我说,原本以为车子可以直接开到麻占的,谁知道会出现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其实我倒没什么,就是卫勉看着太让人揪心,这家伙背着一个比屁股都大不了多少的包,迈着小碎步在沙漠里赶路,我有些想不通,老头子也不是不知道卫勉的德行,干嘛非让他一起跟着过来,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拖大家的后腿。
这次行动前的准备工作还算周详,具体的路线都在地图上标示的非常清晰,只不过徒步行进的速度太慢,很多人没有穿越沙漠的经验,拿着水牛饮。曹实给每人发了两只布套子,是那种很厚实的帆布缝制出来的,套在脚上然后拉到膝盖处把口扎死,为的是防止沙子钻进鞋里。我们没有骆驼,全靠一双脚板赶路,如果磨出泡会很麻烦。
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家来之前体力都很充沛,所以行程还算顺利。曹实时不时就会给大家报一下剩余的路程,从八十公里变成七十、六十......我也感觉快熬出头了。不过就在离目的地最多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我们发现面前有几行很明显的脚印。
这种地方风沙很大,浅显的脚印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掩盖,而眼前的脚印说明,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不过从脚印上分析,对方的人不会太多。
曹实在法台寺被搞怕了,一看见脚印,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把人散开,顺脚印从三个方向小心翼翼包抄过去。我和卫勉被安排到最后,尾随大家前进。
很快,远处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有人举枪就想打,被曹实拦住了。这时候对方也发现了我们,其中一个站起身使劲的挥手。我拿出望远镜看了看,他们一共四个人,都蹲在原地,有一个似乎出了点意外,倒在别人怀里一动不动。
那个挥手的人竟然撒腿就往这边跑,把我们给弄懵了。现在情况不明,曹实不想轻易暴露我们的身份,就让人收了枪,见机行事。那人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我才看清楚,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比我年纪还要小点,一脸书生气。
“请......请问......你们有......暑症片吗?”眼镜一边喘气一边说:“那边有......有人昏倒了,我们......只带了十滴水,但是......不管用......”
曹实不动声色的观察对方的神色,想分辨他的话虚不虚,不过我觉得这人像个学生。这种情况有点麻烦,我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也不能撇开他们不防备。曹实和颜悦色的跟眼镜搭了两句话,然后让三个人拿药跟眼镜过去。
眼镜看我们带着他需要的药,乐坏了,一连说了十几个谢谢。三个人跟他过去之后,我一直拿望远镜观察,情况很正常,也察觉不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病人服了药,被安置妥当,对方又过来一个人,年纪挺大了,也戴着眼镜,稀疏的头发花白一片。曹实跟他交谈了几句,他说自己是宁大历史系的老师,姓方,同时对我们提供的药品表示感谢。
一看他的言谈举止,我就感觉,这人十有八九是从文革时期熬过来的知识分子,脸上刻着标签,抹都抹不掉。
交谈了几句之后,方老问我们的来意。曹实肯定不会说我们到麻占去,就随口撒了谎,说这些人都是慕名到西夏故地来观光的。我刚从曹实那里学了一手,在旁边插嘴说我们想到白马强镇军司遗址去看看。
“哦?”方老扶了扶眼镜,略带诧异的看着我:“你们知道白马强镇军司?”
“听说过而已。”
“那你们走错路了。”方老朝东北方向指了指,说:“白马强镇军司遗址是在那个方向,你们再往西走,只能越走越远。”
我们几个人都装得恍然大悟,方老看看天色,接着说:“今天赶路恐怕来不及了,这样吧,前面不远有个叫麻占的地方,过去是西夏的一个小城,大家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比露宿要强的多。”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麻占名不见经传,如果不是对西夏比较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转头看看曹实,他不说话,显然正在紧张的思考。方老这几个人从表面上看不出一丝异常,听他的意思,他们四个人肯定是要去麻占过夜的,曹实有点不放心,略微一想就答应了方老的建议。等方老回去招呼三个学生的时候,曹实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不能把他们甩开!跟他们去麻占,都留点神!”
☆、第7章 抓门声
等我们的人全都聚拢到一起随方老向麻占出发的时候,老头儿就有点疑惑,扶着眼镜说刚才怎么没看到这么多人?
“这个......”我咳嗽了一声说:“刚才他们几个一块去方便了,这种地方虽然没什么人,但也得注意个人素质不是?不能随地大小便。”
方老的三个学生确实都很内向,看见这么多生人,闷着头不肯说话,只有方老时不时的在周围指指点点,对他们轻声说两句。曹实始终暗中观察方老他们,而且吩咐别的人要时刻注意四周的情况。
当天的天气还好,风沙也不算大,所以几公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已经遥遥看到了麻占小城。
这是个非常小的城市,已经被岁月和风沙吞噬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不到两尺高的残破城墙勾勒出整个麻占城的轮廓。
当我站在麻占城前时,就感觉任何文字以及影像资料都无法涵盖出这个小城遗址的全部内涵,风沙弥漫的蒙古高原,一座沉睡的西夏古城,我甚至能联想到几百年前,西夏人在这里忙碌的创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文明,文化,以及短暂的辉煌。
麻占城内的建筑大部分都已经坍塌毁坏了,残垣断壁被经年的风沙掩埋成一个一个沙包。方老对这个地方似乎相当熟悉,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来到城中心一处保存的相对完好的建筑前,说:“这里可以勉强容身,等一下我在地图上给你们说说从麻占到白马强镇军司遗址的具体路线。”
这所房屋的几扇窗子都塌了,房门倒保存的比较完整,有一块破旧的厚木板充当门板,方老叫他的学生把堵在门口的沙子清理掉,然后让大家进来休息。屋子里一些物品已经看不出原貌,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沙子。我们整理出一块地方,开始喝水。方老的三个学生仍然很拘谨,独自坐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曹实拿了些食物给他们吃,几个人都不好意思接。
吃过东西,大家坐到一起闲聊,我们这批人身上的痞相就挡不住了,搞的方老还有三个学生一直朝这边看。我怕方老起疑心,有意凑过去跟他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走一山说一山,真正涉足到西夏故地的时候,我对这个充满神秘的国度无形中产生了些兴趣,所以请教了方老几个关于西夏的问题。
方老的话不多,但我一说向他请教,老头儿的精神顿时健旺许多,问我:“你对西夏的了解有多少?”
我尴尬的摇了摇头,方老劝导我说:“了解的不多也不要紧,如果你真对西夏有兴趣,不少书面资料都可以参考学习。每一个人都是从一无所知走过来的,今天不了解并不代表永远不了解。搞研究其实和其它很多事一样,是一个态度的问题。这里面也有一些比较简单的窍门,比如说,想全面的了解西夏,从那里入手呢?总结起来就是三点:历史,文化,地理。这三方面全部掌握以后,才能进行一些更细致的研究,你能听明白吗?”
“这个......我能听明白。”
“我的一些学生刚刚接触西夏的时候,总喜欢从公元1038年西夏建国说起,我就批评他们,1038年以前呢?难道党项羌人的历史就是一片空白?那么大一个国家就是突然出现的?这种态度不严谨,不可取......”
说到这儿,曹实手下的人不知道谈论起什么开心的话题,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方老就转脸去看,我连忙追问道:“方老,我对这些很感兴趣,麻烦你讲一讲行么?”
“好。”方老回过头说:“我很愿意跟你交流,不过我学识有限,讲给你的都是比较浅显的问题。西夏的前身是党项,而党项,是西羌族的一个分支,所以被称为党项羌。这个民族以部落为划分单位,用姓氏作为部落的名称,逐渐形成了八个比较著名的部落,也就是党项八部,其中拓跋部是最为强大的一部。关于拓跋部,一些学者认为是鲜卑族的后裔,我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
方老一看就是那种比较呆板严肃的学者,而死板的历史听起来是最没意思的,方老倒不觉得没意思,讲的很起劲:“隋唐时期,一部分党项羌人南迁,开始依附中原王朝,特别是唐朝,党项羌人经过两次内迁,慢慢聚集到灵州、庆州、夏州、银州、绥州、延州、胜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肃东部和陕西北部,唐中央政府为了便于管理这些少数民族,采取以夷制夷的方针,授予一些部落首领官职。这个时候,党项仍然不是一个团结的整体,部落和部落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一直到唐末黄巢起义,党项拓跋部的首领拓跋思恭出兵镇压起义,被唐僖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夏国公,并赐国姓李,党项从此发迹。”
我已经听的有些头晕了,方老却没有停口的意思,喝了点水后继续说:“五代十国时期,不管中原地区是谁掌权当政,拓跋部总是恭恭敬敬俯首称臣,借以换取自己在西北的统治地位和赏赐,前后累计二百多年时间,势力逐步扩大膨胀。宋太祖即位初期对拓跋部的态度比较温和,允许他们世袭统领领地。但从李继迁开始,双方关系慢慢恶化,进而刀兵相见,李继迁之后的拓跋部首领是李德明,他全力向河西走廊拓展疆土,给党项羌族换取必要的生存空间,李德明之子李元昊......”
这种教条式的西夏历史让我感觉非常乏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借着方老换气喝水的机会,赶紧转移话题:“方老,你们这次是准备搞什么研究?”
“带他们到西夏班驼古城去。”方老指了指身边的三个学生:“他们是第一次去班驼,我是第三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班驼?”
“也是一座古城遗址。”方老皱着眉头说:“蒙古第六次征讨西夏的时候,西夏统治者已经感觉这一次无法再抵挡蒙古铁骑,就在京师被围之前把大量文献物品转移到其它地方,黑水镇燕军司,哦,也就是黑水城,你应该知道吧?这里是其中之一,我和几个同行的老学者都认为,班驼城也是其中之一。黑水城的西夏文献文物本世纪初流失到国外很多,而我们国家从黑水城发掘出来的,都是些无头无尾零散且无法整理的残破资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按道理说,我的推断应该没错,但我先后两次远赴班驼,都一无所获。西夏传世的史料不多,元人也没有给西夏修专史,如果能从班驼发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堪称幸事。我这把年纪,这次出门已经很勉强,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老师......”方老的三个学生显得有点难过:“这一次一定会有收获的......”
“但愿吧。”方老取下眼镜擦了擦,对我说:“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继续交流。”
“好。”我硬着头皮说:“方老,请讲讲西夏建国以后的事吧。”
一直到我眼皮子发困,方老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虽然我不太爱听他枯燥的讲述,但从心底里对这个呆板的老头儿产生一种由衷的钦佩,象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呆在家种种花养养鸟,抱抱孙子,享受几天宁静舒心的生活,他却甘愿把最后一点精力耗费在茫茫荒漠里,信仰和信念的力量有时候大的让人意想不到。
这一夜很平静,第二天清晨,方老带着自己的三个学生准备继续向西,而我们则佯装朝东北方的白马强镇军司出发。临分别前,方老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他说很欣赏我求学上进孜孜不倦的态度,希望以后可以时常通通信,交流一下心得。
我心里已经对方老的身份确信无疑,他昨夜里讲的那些东西头头是道,非常专业,一般人在对西夏的了解上不可能有如此造诣。但曹实却抱着另一种心态,方老走出去很远以后,他吩咐两个人远远的跟过去,窥探对方的行踪。我就很不以为然,说曹实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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