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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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压抑着心底涌上的烦躁之感,换了张笑脸,安抚沈笑道:“是是是,我妹妹笑儿是个盖世女侠,不仅聪明慧黠,还行事稳妥……”
小女孩总是喜欢被人哄着,所以沈白运用了陆元青之前的技法,果然效果显著,见沈笑又没心没肺地开心起来,沈白才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还不把爹的信拿出来。”
哄着沈笑去睡了,沈白才拿着书信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犹豫了片刻,才掏出那封信,展开细瞧。是爹的字迹,苍劲有力。
沈白吾儿,继任汴城县令已有数月,未知一切可安好?吾儿之家信,为父已经收到,信中所询之事,为父已从刑部略有耳闻。莱州一案牵连甚广,几位主审皆讳莫如深,况今涉案主嫌刘承安业已自尽身亡,此案悬日甚久,往昔多不可查。此案走向为父早已明了,吾儿也不必再挂心此案。京中诸事为父一肩担当,吾儿只要耐心留在汴城任上即可。信中提及十年前聿少春将军阵亡一事,其实背后隐情你我父子都知其异,但所虑者甚,吾儿行事莫急于此,奸佞之臣,早晚必不容于世。吾知吾儿,一如吾儿知父,但凡事切记忍耐!前刑部尚书厉奉元之前车之鉴犹在,吾儿当时刻铭记!吾儿出京之前,曾费解于为父之决定,如今吾儿可觉为父所定欠妥否?儿行千里,为父与你母甚忧,万事珍之重之!玉棠在吾儿身边,乃是为父万全之考量,玉棠武技出众,做事谨慎,为父甚安。吾儿与玉棠虽无兄弟之份,却有兄弟之情,为父也一直视其如己出,你二人在外当互相担待。此信我派笑儿带与吾儿,笑儿任性,吾儿是其兄,要多加照拂,并令其早日返家,切记切记!此信阅后,吾儿烧之即可。为父亲笔。
沈白皱起的眉又慢慢展开,他将此信凑近了烛火,点燃。他看着那载满了父亲笔迹的家信,就此变为一片飞灰,轻轻一吹,了无痕迹。
人算不如天算,更有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总而言之,汴城县又发生了案子,就在沈白和陆元青决定征缴《风波鉴》的第二日凌晨。
报案的是名更夫,据说此人已被吓至神志不清了,风风火火就闯进了汴城县衙,连门口孔武有力的衙差都拦不住。事后衙差王满形容,那哪里是人该有的力气,根本就如发狂的野兽一般,遇到阻挡,就张口撕咬不止。后来这更夫被王满、张彪等人合力按住,才没让他一路冲到了沈白的后院。这几人事后议起此事,皆是惶恐不已。
沈白请了大夫看过这名更夫,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所幸这更夫总算慢慢恢复了神志,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人了,书杀人了……”
沈白闻言皱了皱眉,却依然冷静地吩咐衙役,务必在天亮前寻到更夫所言之地带回尸体,以免白日行事,惊吓到路人。
领命的衙役正要退出沈白的书房,却见一瘦削的人影摇着头,慢慢走了进来,是陆元青。
他看了看沈白,才慢吞吞说道:“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移动尸体为好。”
沈白令衙役退出后,才问道:“元青的意思是?”
陆元青想了想道:“大人,我总觉得那更夫突然发疯,绝不寻常,而且大人请来的郎中竟然查不出什么中毒迹象来,让我不禁觉得更加古怪,或许,谜底可以在死尸身上找到,而且现场可能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沈白却摇头道:“能将人吓疯,可见尸体恐怖得很,如果任其留在街上,势必惊吓百姓,造成全县的惊恐。此案不明之际,此举只会多添烦恼,于破案无益。”
陆元青却难得地坚持道:“大人,其实此事极易解决,只需带上几尺白布即可。”
沈白略微思索,忽然笑道:“元青如何想到此法?”
陆元青谦和一笑,“凑巧凑巧。”
更夫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临近西镇的长街之上,依照陆元青之法,沈白令衙役将白布围起,用白布将尸体与外间隔离了起来,就算有好奇的百姓路过,有那些魁梧的衙差站成一排,任谁也无法窥伺其间的动静。
沈白与陆元青一左一右,分别看向白布围栏内的两具尸体,没错,尸体不是一具,是两具。
如果说这两具不是尸体的话,陆元青或许还能赞上一句风雅,可是如果这是一对死尸,那么眼前呈现的景象,就只剩下了惊悚。
面前两具尸体,面对面而坐,似乎在他们的眼里,二人中间虚浮地摆着一张书桌,尸体的动作极像是在同桌讨论着什么。两具尸体明明是坐在地上,姿势却极为文雅,显而易见是在向观者表明,这是两位读书人。两具尸体的手中,一人捧着一本书,陆元青和沈白不需凑近,也能清楚地看清书封上的三个大字:风波鉴。
陆元青凑近左手边的这具尸体,看到他手中的那本《风波鉴》正翻到了第九页,其中一段文字似被滴上了红色的血迹一般,斑斑驳驳,却令人能一眼看清。只见上面是这样的一段话。
赵放歌忽听玄玉一声喟叹,便微微放下笔,看向她的玉面,只觉玄玉的颜面在烛影摇动间,更加动人心魄,一时只觉得心驰神往,便任由自己握了她的手,“玄玉,我赵放歌今生今世定不负卿!”玄玉闻言却是摇摇头,“玄玉今生之愿,只是想一直陪伴在先生身边读书,哪怕读到自己死去的那一日,也甘之如饴!”
哪怕读到自己死去的那一日,也甘之如饴!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元青只觉得这一行字字迹尤其血红,直欲破纸而出。他微微皱眉,看向沈白,却见他也正在看另一具死尸手中的书,陆元青心下一动,便问道:“大人所看死尸手中的那本书上可有如同被血迹所污的文字?”
沈白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随即轻声念道:“玄玉对我之心,赵放歌岂能不明?玄玉之愿便是赵放歌之愿,也罢,我便与玄玉相伴一起读到死去的那一日罢了!”
沈白言罢,抬头与陆元青对视,二人眼底都似闪过了一层诧异,稍后便异口同声道:“竟是读同一本书?”
沈白后退了几步,又仔细看了看两具死尸,似是不解地低喃道:“竟然真似在一起读书讨论的样子……”
陆元青却慢慢站到沈白的位置旁,又看了看,半晌一叹道:“不止如此啊大人,刚刚书中所提到了,哪怕读到自己死去的那一日,也甘之如饴。大人,你仔细瞧瞧,这二人虽已僵硬,可是那脸上的神情,可不是在笑吗?”
沈白闻言一愣,又仔细瞧死人的神情,不禁一惊,那死尸可不是在笑吗?
顿时,沈白只觉得四周蔓上了一股诡异的气氛,他停顿了片刻,才传令让胡二前来验尸。
春度桃花城,本该暖洋洋的清晨,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案子搞得寒气森森。胡二走进白布围栏,看到两具死尸的第一眼,便被吓得一哆嗦,可是沈白就在身旁,他也不敢后退半步,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胡二伸手刚要触碰尸体,却听陆元青慢吞吞道了一句:“慢!胡二且慢动手。”
见沈白看向他,陆元青才出口解释道:“大人,我觉得出于稳妥考虑,还是不要直接触碰尸体为妙,我总觉得这尸体……有古怪。”
沈白心底也有陆元青之感,便点头道:“胡二,不要直接用手接触尸体。”
胡二舒了一口气,点头称是。他将双手用布缠上之后,才开始检验尸体。
沈白背过身,不去看胡二检验尸体,却低声问陆元青:“元青,对此案有何看法?”
陆元青却微微一笑,“大人可信这世上有鬼?”
沈白微微一愣,说道:“鬼?那只是破不了案的无能之辈的说辞罢了,我沈白不屑用之。而我如今身为汴城县的父母官,更不能以此作为结案的理由。”
陆元青却是欣然点头道:“当今圣上乃是有名的道君,他为求永生不死、位列仙班,早已不理朝政俗务。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自己求仙问道,还不准大臣们不信……如大人这般不信鬼神之说之人,恐怕是难以取悦当今圣上,更别提什么加官晋爵了。既如此,我等渴望随大人一道鸡犬升天之徒,岂不是空盼一场了吗?”
虽然案件诡异,毫无头绪,可是沈白还是因为陆元青之言轻声笑起来,半晌才道:“元青的插科打诨固然可以缓解紧张的氛围,但是案子还是要讲的。”
陆元青清咳一声,欣然点头道:“大人,如今要查之事有三:第一,速贴公榜,寻找哪家哪户有走失不见之人,尽快确认死尸身份;第二,通告全县,征缴《风波鉴》一书,敢违令不交者,严惩不贷;第三,我们需要尽快查出这个‘落魄书生’到底是何人。”
风波鉴(5)杀人怪想
贴出公榜的第二日,那两具死尸中其中一具的身份就已确认:死者叫做贾延午,汴城本地人,二十二岁,此人曾参加了两个多月前的春闱会试,未中。死者的家人是在公榜贴出的第三日前来报案的,报案人是贾延午的妻子韦氏。据韦氏称,贾延年乃是三日前的晚间说要与朋友去喝酒的,但是一夜未归,韦氏以为他是酒醉宿在了朋友家里,也就没有在意。可是转天眼看日头又要偏西了,还未见贾延年的影子,韦氏才开始焦急起来,去那位朋友家一问才知,那日喝酒早早就结束了,贾延午也说是回家去的,所以他的行踪,这位朋友也是不知。接着就是有好事之人告知韦氏说官府贴了公榜,有人死了,等家属去认领,韦氏惊疑不定地前来,却发现死者之一正是自己的丈夫贾延午。
沈白合上案宗,问一旁站着的陆元青,“元青,这贾延午的身份已经确定,可是另一具尸体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难道他的家人还没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多日吗?”
陆元青略微思索,才道:“恐怕不是没发现,而是没法告知我等而已。”
沈白不解道:“元青之意难道说这死者的家属也遇害了?”
陆元青闻言一笑,“大人,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或许这第二死者并非汴城人士,所以他就算长时间没有返乡,他的家人也会以为他是在外办事,没有及时返家。”
沈白顺着陆元青的思路去想,“贾延午是本地人,而那身份不明的第二死者,如果像元青所推论的那般是个外乡人的话,那他二人又是怎么结识的?”
陆元青走到沈白面前站定,才道:“大人注意到没有,这第一死者贾延午曾经参加过两个多月前的春闱会试。本朝的春闱之热更甚秋闱,所以今年拥进京城的各地应考之人,也应不在少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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