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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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臣被她扶稳身子, 脸色有些难看。她从来都是这样, 不是被逼到绝处, 从来不对男人动手, 这些细枝末节都昭示着她与普通女子的不同, 一时之间, 谢子臣宁愿蔚岚一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他心里反倒要好受那么些。
“别闹了。”
蔚岚叹息出声来,有些无奈道:“回去吧,陛下还在里面。”
听着蔚岚的话, 谢子臣冷静了许多。蔚岚放开他,准备回去,谢子臣突然冷声开口:“我不是在和你说笑。”
蔚岚没有出声, 听着谢子臣道:“你不和我在一起, 你要留在这个朝堂,可以, 我依你。可是你要是同别人在一起, 蔚岚, 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蔚岚没有回复他, 小扇挑开帘子, 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回屋的时候,苏白脸色不大好, 王曦坐在他边上,静静观赏着戏。蔚岚进来后, 苏白轻轻瞟了她一眼, 又将目光落到了舞台上。没多久,谢子臣也走了进来,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在蔚岚手边。四个人观赏着戏,一言不发,王曦嗑着葵花籽儿,笑着朝蔚岚道:“你买了集味居的梅花糕?他家桂花糕更好吃些,怎么没买些过来?”
蔚岚回头笑了笑,隔着苏白同王曦道:“我倒是觉得梅花味的好些。”
“真的?你给我递一下。”
王曦露出不大相信的表情来,蔚岚抬手将自己边上桌的盘子抬起来,猝不及防就被人握住了另一只手。
蔚岚微微一颤,王曦接过盘子来,有些疑惑道:“怎的了?”
蔚岚没说话,笑了笑道:“没什么。”
说完便正过身子,静静看着台上的戏子。
谢子臣和她的手都放在扶手上,交缠的衣服下,谢子臣就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蔚岚挣了挣,他便加大了力度,若真的要挣开,怕是有不小的动静。
蔚岚不想将事情做得太明显,干脆也不再理会,谢子臣见她服了软,也放松了些,面上一脸平静看着舞台上的戏,衣衫下随着曲子的节奏,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手背。
他的手干燥温热,带着不薄不厚恰到好处的茧子,剐蹭得她皮肤有些痒。她面上不动声色,但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像被人一下一下挠着。
偶尔侧过脸,合着那个人一脸正经清冷的模样,对比之下,竟是让她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年少时谢子臣偶尔一撩人便是让蔚岚觉得极其醉人的,如今他刻意一下一下拨撩着,蔚岚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茶。
一旁苏白注意到蔚岚喝茶,回头道:“阿岚今日似乎是很热?”
“嗯?”蔚岚回过神来,看着苏白不冷不热的目光,从容笑道:“是有些。眼见着入冬了,我便穿得多了些,没想到今日却是有些热了。”
“那我让人端些冰块进来?”
王曦皱了皱眉,体贴出声,谢子臣淡淡扫了王曦一眼:“她体寒,无需这些。”
“倒……”
蔚岚正要出声,就被谢子臣在衣服下捏了捏手,她便知再说下去,这个人怕是要生气的,也没有兴趣去故意让他生气,便接着道:“倒也没有这样热,听戏吧。”
听到这话,谢子臣总算安静下来,握着蔚岚的手,也不再乱动。
四人静静听完这场戏,苏白脸色不大好看,他如今若再不懂蔚岚的意思,也就是个傻子了。他没有询问他们多余的话,站起身来,僵着脸道:“今日就到这吧,朕先回宫里去了。”
“恭送陛下。”三人跪地请安之后,护送着苏白上了马车,王曦早看出来两人氛围不大对,笑了笑道:“可还要再看看戏,或者去喝些酒?”
“不用了。”听出王曦话语中调笑的意味,蔚岚摆了摆手,随后道:“各自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这次她没打算送这两个男人,自己上了车,谢子臣和王曦僵着没动,王曦不免笑开道:“谢兄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你先走。”
谢子臣直接开口,没带半分遮掩,就这么坦然将自己意图说了出来。
王曦愣了愣,有些尴尬张开扇子,而后道:“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完,王曦也上了马车,等见王曦确实和蔚岚是反方向离开后,谢子臣这才心满意足回去。谢铜有些无奈道:“主子,你和世子到底是什么说法?”
“说法?”
谢子臣淡淡回眸:“暂时还没有其他说法。”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给蔚岚选择。
他从来都是这样有耐心的人,想要什么东西,就用一切办法得到它。如果是抢能抢来的,他就抢;如果抢不来的,他就哄;如果是哄不来的,他就换。
这世上有这么多获得一件东西的方式,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和蔚岚争吵也好,和蔚岚斗气也罢,这里的前提都在于,蔚岚身边不会再有别人了。没有其他人,这就只是他们两人的事,而他不会让她的世界里出现其他人。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他们两个人偶然一次争执,他气恼她的不在乎,然而在意识到她和王曦结盟后,他突然发现,这件事不能再继续发酵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静静思索,蔚岚和王曦结盟,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找的是王曦,而不是她。难道她一定要救林澈吗?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蔚岚一定要救林澈呢?是因为苏城临终遗言要保全林澈?
谢子臣有些想不明白,想了想,他同外面谢铜道:“去长信侯府。”
谢铜应了声,马车掉头转回了侯府。蔚岚前脚刚进府里,后脚谢子臣便到了。
蔚岚猜到他是来问林澈的事情的,倒也没有紧张,让染墨招呼他进来后,蔚岚换了家中的常服,走到谢子臣面前来,端正跪坐下来后,含笑道:“子臣是来问林澈的事吧?”
“你没有再用药了吧?”
蔚岚的身体被那些压抑生长的药物败坏了大半,谢子臣便让她停下,让林夏慢慢给她调理。如今她也逐步站稳脚跟,又有谢子臣帮忙打着掩护,可以稍微放松些。她也想多活两年,便没有拒绝,开始认真调理。
没想到一来问的是这件事,蔚岚微微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这种尴尬,类比下来,就像谢子臣不行,蔚岚拉着他积极治疗一样,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然而谢子臣却没想这么多,继续道:“那今天的药喝了吧?”
“嗯……”蔚岚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说正事吧。”
“这是正事,”谢子臣严肃道:“你自己的身子要照料好,不然以后能不能有孕是小事,人出了事就是大事了。我听闻林夏要去边境了,你的药怎么办?”
“她给我留了药。”谢子臣如此亲昵,让蔚岚有些不习惯,但她对男人的主动向来是极有礼貌的,便转了话题道:“子臣就是来问我这些吗?”
“嗯,其他小事等一会儿说。我给你送的暖玉,你时常抱着,对你身体好。平时在家里就不要束胸了,今日束胸了吗?”
蔚岚:“……”
他真的好执着,为什么一直要讨论这个话题。
见蔚岚脸色不大好,谢子臣皱眉道:“束了?”
蔚蓝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没……”
谢子臣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下意识道:“怎么这么小……”
说完后,他沉默了。
气氛带了些诡异的尴尬,蔚岚脸色不太好看,谢子臣轻咳了一声道:“说回来,你和王曦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不是很明显吗?”蔚岚淡淡开口:“我和他都要救人。”
“林澈?”
蔚岚没有应答,在不能肯定谢子臣的态度前,她不会将所有实话说出来。谢子臣皱着眉头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如果我说多年兄弟情义……”
“我不信。”谢子臣果断开口:“阿岚,若林澈与你是兄弟情义,嵇韶不是?你不是这样厚此薄彼的人,你顶多也就不拦着救林澈,绝不可能如此积极去救他。”
蔚岚沉默了片刻,而后道:“苏城那三万军队和我交换,保住他手下人一条命。”
“你为何不早说!”谢子臣怒喝出声:“三万军队,若他攻城,我们怎么来得及?!”
“这支军队位置还很远。”
“所以现在这支军队就在你手里?”谢子臣从她的话语中立刻分析出来,皱了皱眉头道:“如今苏城已经死了,你既然已经全权握住了这支军队,为何还要帮他?”
蔚岚笑了笑,不得不说,苏城对于她和谢子臣的判断还是极其精准的。谢子臣不会去帮一个已经死了的敌人完成承诺,但蔚岚会。
“我答应了他,便会做到。”
“阿岚,”谢子臣皱起眉头:“这不智。陛下会因此对你心有芥蒂。”
谢子臣认真给蔚岚做着分析:“陛下其实是个极容易记仇的人,他对苏城其实早就恨之入骨,如今终于有名义清算苏城的人,若被人拦着,他心里必然不舒服。你身份又极其尴尬,原来便是苏城的人,如今你还要如此力保于他,你让陛下如何作想?”
蔚岚给谢子臣倒茶,听他继续道:“而且,你们为了自己的权势保下他们,难道不觉得不公吗?嵇韶就白死了吗?这场动荡里的人就白白死去了?”
“我那时若不答应苏城,死的就不仅仅是这么些人了。不答应保下他的人,苏城不会愿意就这样死的。到时候大楚内乱,北方大国小国趁虚而入,你要让大楚灭在我们的手里吗?!”
蔚岚冷眼抬头,谢子臣有些焦躁:“我不是说你不该答应苏城,你答应他,稳住他,这做的极好,可你已经拿到兵权,答应的就一定要做吗?!”
“谢子臣,”蔚岚忍不住笑了:“我答应了苏城的可以不做,那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了?”
谢子臣微微一愣,蔚岚明了:“所以在你心里,本也不觉得任何人的承诺可信是吗?”
谢子臣没有言语,他知道,蔚岚这些话是责备。同为权臣,同为政客,然而他们两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自卑微起,用尽了阴谋手段,见过了世事奸邪,这才走到了今日,没人教过他大义,也不曾有过人同他谈论理想。就像蔚岚也好,桓衡也罢,甚至是王曦,他们这些世家嫡子总是心里怀着青史留名一统北方的梦想。可他从来没有。
他只想要权势在他手里,至于他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大楚是盛世还是衰败,他不在乎。
可蔚岚不一样,蔚岚她出身贵族嫡子,那是一个在他们国度比王谢两家还要权重的家族,她自幼享受着最优渥的教育,师从名师大儒。她的母亲,是能告诉她人活着需得有价值的人。
在他还在苦苦求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探索人生价值所在。
所以他可以为了权势轻易放弃自己的承诺与道义,但她却不会。
苏城也是看出了这样的区别,所以临死找的,只有蔚岚。不仅仅因为她是他喜欢的人,更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让苏城能够放心托付的人。
谢子臣明白他无法改变蔚岚,不由得笑了笑:“阿岚,其实很多时候我知道,哪怕我穿着华贵的衣服,再如何伪装得像一个世家嫡子一般清贵,可我骨子里,却始终是个庶子。”
“你们有道义,我没有,我就是个卑劣小人,可我凭借这种手段,活了这么多年。这是我立身之本,我并不觉得羞愧。”
蔚岚面色不变,她早已料到。
“阿岚,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谢子臣看着她,郑重开口:“林澈该死,不仅是我怕引火烧身为圣上不喜,也不仅是我担心不杀林澈对如今局势稳定的影响,还有我自己心里的原则。”
“嵇韶不该死,那些无辜的人不该死,他林澈做错了事,就该为此负责。我没有答应过苏城什么,于我眼里,他该死。”
“如果我开口求你呢?”
蔚岚淡然出声,其实她知道答案,她也没想过去开口求他,谢子臣说的对,他没答应过苏城,答应苏城的是她蔚岚,那么能不能保下这些人,看的是她蔚岚的本事。
可在谢子臣这样郑重说着他的原则时,蔚岚忍不住想,如果是她开口求他呢?
“阿岚,我喜欢你,”他说得认真,没有丝毫敷衍,蔚岚心上突然跳了跳,明明告白的是他,可她却觉得紧张。她面色不动,谢子臣越过桌子,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认真道:“可是朝堂是朝堂,你会不会怪我?”
听到这话,蔚岚忍不住笑了。
“那如果是我,你会怪我吗?”
“自然是不会的,感情和公务是两回事。”谢子臣摇了摇头。蔚岚静静注视着他,继续道:“既然你不会为我改你的原则,子臣,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为了你离开朝堂呢?”
谢子臣微微一愣,蔚岚继续道:“那已不是改变我的原则,那是打破我的底线,子臣,你至今还不明白吗?”
谢子臣没有回话。
他隐隐约约觉得,她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可是一想到她要一直待在朝廷上,要和那些对她心有不轨的人时时在一起,他就觉得心里闷得发慌。
他一想到这一辈子,他每日每夜都要看见自己的妻子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看那些人与她亲密交往,他就觉得将青桔一口咬紧了嘴里,酸得苦起来。
而且还不说日后或许还有很多次危险,她会陷入像苏城那次险境,如果那时候不是他在,是别人发现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谢子臣就觉得完全不能接受她还继续混在朝堂里。
可这次他无法再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他垂下眼眸,认真道:“让我想想,阿岚,我一时之间,真的不能理解你……”
“我知道。”蔚岚垂下眼眸,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那你想想吧。”
两人一时无话,片刻后,谢子臣犹豫着道:“我夜里……能歇这里吗?”
蔚岚僵了僵,她经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今日谢子臣明显是动摇了,可是她却也知道,一个人的想法哪里那么容易改变?他或许会为了感情妥协,可这样妥协来的感情,又如何长久?
这份感情里,她明显是要比他理智得多的,也就看得更清楚。她叹了口气,终于道:“子臣,我们已经分开了。”
谢子臣没说话,片刻后,他看着她,认真道:“我觉得我们只是闹了点别扭。”
蔚岚:“……”
她突然发现,谢子臣的脸皮真的比她所想象的要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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