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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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内力在他体内回转一个周天, 夏安然便听到白锦羲的声音“凝神。”

他似乎不太多说话, 开嗓时候有些些许低哑。他的声音和白大哥最明显的区别是——更冷冽。

白锦堂到底是商人,虽然其性子温和敦厚, 为行商,也学了些许语言、发音、交流的艺术。

譬如如何使得旁人信任,如何把握节奏, 如何不动声色得使人心悦之。而恰巧, 这些夏安然曾认识一群更擅长此道的人,他对这一循循善诱的声音总是天然充满了警惕。

但是白锦羲的声音则更通透、清朗的音质,带着喉间的哑音, 二人又靠的近, 这两个字就像是耳语一般, 痒痒的直接搔进了人的心中。

这也是他能第一时间自两人分辨出两人声音的原因,不是他戴着有色眼镜, 而是自家男人的声音确实要更戳他一些。

虽然声线和曹纯早已不相同, 但是他听着曹纯的声音一路从青年的声音到中年的低厚,还有回忆里面的悦耳。

他辨人的方式, 早就不单单是以声音了。

夏安然自晕晕陶陶的舒适感受中惊醒,他睁开眼, 对上男人的视线,二人四目相对,他猛然间绽放开一个笑容。

白锦羲奉命监视, 自然一直关注着他的细微表情, 不错过每一个可能泄露其心境的瞬间, 如此他便没能错过这一抹带着信赖和柔软的笑容。

心口不知为何猛然一跳,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阵欢喜,就像是家中那只总是不爱理人的黄猫在某一日忽然跑来拿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人那样。

只瞬间便让人心中软成了一滩水,哪怕知道它可能只是看上了盘中鱼,却只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白锦羲皱了皱眉,按捺下一瞬间的奇异冲动,他视线一转,抬了抬两人相接的手臂示意他专心。

白锦羲让夏安然记住内力的周转路线。

这一次他所操纵的内力行走很慢,足以让夏安然能够记住每一道折转,每一条路径。等到第三个周天,换夏安然笨拙的操纵着着内力带着白锦羲走,后者凝眉观察,如此待到第四个回转,夏安然已经能自行运转内力了。

确如陆小凤所言,天资卓越。

白二少收功平气,他看着夏安然攒眉自行运转内力,不过片刻后如此定下结论。

如陆小凤的判断一般,夏安然这句身体所修习的功法平稳大气,是正派的路数,他基础功夫较为扎实,但是近些日子经脉凝滞,的确是没有运功的迹象。

如果能连运功都忘记,应当的确是失忆了。

——白锦羲对此,和陆小凤的判断一致。

而如果的确失忆,仅靠自己以内劲带上两轮便能记住经脉运转路线……如此天资,若是继续下去,确可入江湖前列。

白家二少抬眼,对上的便是陆小凤正同被袖布捆绑住的鸟两两对视的模样,显然方才这只鹦鹉想要飞来,被陆小凤给制止了……只是,不过是一只鸟而已,竟让陆小凤连流云飞袖都用了出来?

见他挑眉露出调侃模样,陆小凤只能苦笑。

方才白二少和夏安然专心运功,自然不曾注意到,这只鸟一开始还好好的,不知为何看到二人手掌相对之后忽然暴起想要接近,陆小凤见白二少和夏安然二人内功契合,生怕它打断使得两人均受内伤,便要制止,谁知这只夏安然作为一个外行人随手一抄就能握住的小鸟此时难搞无比。

陆小凤虽然名字里头有凤,但是他毕竟比不得未剪羽,体型小,还灵活有经验的鸟。

这只鹦鹉在空中悬停急转,左挪右移。

陆小凤不擅暗器,他又见过夏安然和这只鹦鹉相处,知道一人一鸟感情甚笃,多少有些投鼠忌器,最后无奈之下,只得用了小伙伴花满楼的绝学——流云飞袖将这只鸟卷了下来。

流云飞袖他练得一般,但是抓一只鸟还是无妨,只是这一幕却恰恰落入了白二少的眼中。

面对白二少那满是【你陆小凤抓只鸟都要这般大动静?】的调侃,若非一手抓着鸟,陆小凤简直想要捂脸转身。

他有些讪讪得将鸟从袖子里头放出来,期间还被小细腿踹了好几下,灰毛鹦鹉一出来就扑棱棱超夏安然飞去,还没等屋内醒着的两人感慨一下主宠情深,就发现这只鸟是朝着白锦羲飞的。

它扑棱着小翅膀,非常欢快得啾啾叫着直冲白锦羲的脑袋而去,不知为何,白锦羲也没躲闪,他只稍稍抬眼,看着这只鸟稳稳落在了白二少的头上,小爪子一扒拉,就在他头发上蹲了下来。

夏安然睁眼时候看到的就是趴在白锦羲头上颇有些耀武扬威看着他的鸟。

夏安然:……?

“这莫非是,白兄你的……鸟?”

夏安然表情有些古怪,不知道此时应该笑还是要忍住。

咳,趴在他爹头顶,可能是夏多多身为鹅子的时候的梦想,只是他们认识的时候鹅子已经是一只大鹅了,极限也就是站在他爹肩膀上,想要趴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沈戚也坚定得拒绝了这顶沉甸甸的鹅毛帽子。

而夏安然……如果被一只将近二十斤的鹅子趴头的话,小弱鸡夏安然恐怕会直接以落枕为结局。

而这个世界的多多体型变小,奈何一直都束冠的夏安然黑发整齐,并没有可以趴的地方,极限也就是站在他发冠上了,没想到夏多多最终还是找到了机会,完成了这个身为禽类的终极梦想。

因是在船上,黑发披散仅以缎子束发的白锦羲发丝松软,多多鹦只左右扒拉了几下就在最舒服的位置将自己埋了进去,看到夏安然睁开眼他还自豪得叫了几声,他挺直了胸脯就差引项高歌了。

但夏安然觉得如果他在白锦羲头上鸭叫的话,可能会第一时间被人赶下来。

“不是我的。”白锦羲动作不变,他起身坐回了椅子上,期间似乎因为动作幅度略大了些,夏安然明显看到藏在黑发中的红尾巴划拉了下,但是多多鹦很快就调整了姿势,坚挺得没有掉出来。

见众人都在关注他的头发,白二少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解释道“我出京时曾于林中一见,当时……它抢了我一块肉铺,我急于出行,便不曾同他计较。”

就在此时,一直只发出鸭叫的鹦鹉忽然在白二少的头发里面出声叫道“景熙,景熙。”

三个成年男人都微微楞了一下,然后陆小凤猛一击掌“是了,这只鸟当时可能听了白兄的名讳,然后时常在夏弟耳边叫,夏弟可能正是因为听过白兄的名字,便以此为字。”

夏安然张了张口,他刚想解释不是如此,他于这鸟在汴京结识,而他的字在松江时候就已经取了,他看向了松江时候便结识了的白锦堂,却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白锦堂立于背光之处,若非是他刻意看过去,他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一般,虽着白衣,却一点都不显眼。

白锦堂的动作,除了顺势看过去的夏安然,别人都没发现。

虽不知为何白大哥示意他隐瞒此事,但夏安然还是顺势做了恍然大悟的模样。

陆小凤此时还在思索之中,并未发现这两人的眉眼传讯,他在房间中踱步,一边走一边说“如若夏弟和白二兄当真不曾见过,你二人名字中的巧合以此便可理解,那么夏弟便只剩下一个可以追溯之处。”

“便是你的名。”

“为何姓夏。”

“为何叫安然。”

“给自己取名,应当是因为一瞬间的悸动……或者某种灵感。”

“夏弟姿貌出众,礼仪上佳,定是大族出身,如此,姓氏一般都不会改,毕竟大族于我们武林人士不同,姓氏为一生荣耀。”陆小凤停下脚步,翩然落座,

“我之前拖朋友查了,如今以夏为姓的南方大族,应在江浙一带,同夏弟南方口音便对上了。”

“又说安然两字,我初时所猜为并不以此为名。”

陆小凤双目灼灼,“因为夏弟身体康健,又有武艺傍身,无暗伤,按着南边的取名规矩,安然二字应当不会直接挂在名上。”

“唯有可能是小名,或是与当地地名有关。”

“于此,我查到了一处。”

“江州德安,那儿有一支夏氏宗族,正是魏国公夏承皓之嗣,夏弟可去那儿问问,以夏弟的风流姿貌,定不会泯于人群。”

他见夏安然面上带了惊诧,顿了顿,摸了摸胡子“仅是我的猜测,夏弟莫要见怪。”

“不……”夏安然站起身向他作揖,面色真挚“多谢陆兄。”

“陆兄……费心了。”他是真的十分感激,这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取名完全是用了自己以前的名字,一来是因为这身子没有名字,他取名旁人自然不会奇怪,二来也是为了方便同恋人相认。

只是陆小凤并不知道,他所知的信息十分有限,为了替夏安然寻找身世,在他明明不曾委托的时候,便抠着字,抠着每一个已知的信息抽丝剥茧为他寻找一线可能。

能够一步步为他将可能性缩到一个县,陆小凤表面轻松,实则定是付出了许多努力。

这样的朋友……夏安然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他站到了陆小凤面前,双手相执,明眸闪亮“陆兄。”

陆小凤一惊,夏安然力道不大,他为练武之人自然可以挣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他他,他有些动不了!

您的朋友,夏安然对您发动传自东汉的迷之技能——挣脱不开的双手,此技能对武艺高强者,效果拔群。

夏安然握住陆小凤的手不松不紧,并不轻亵,亦不会让人感觉被束缚,是一种很让人舒适的力道,借由双手接触,仿佛能够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内心力量。

陆小凤可以感觉到夏安然的感动和震撼,这让他有些害羞。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可以笑对挑衅、攻讦,但是他不擅长面对朋友的感谢。

他一惯喜欢雪中送炭,而不喜锦上添花。

如果面对的是旁人,这时候他肯定就推开人逃走了,但是对上不会使用内力的夏安然,他一时之间就像是对着一块软豆腐一样无从下手,只能尴尬得让人握着手。

幸好,夏安然说的下一句话立刻就化解了他此刻的尴尬心情。

夏安然说“弟会一些酿酒的方子,将来得出好酒,定要让陆兄喝个痛快。”

“一言为定!”陆小凤真诚得回握住了夏安然的友谊之手。

“咳,”正当兄弟二人自觉彼此感情有所升华之时,隐瞒了身份,但是到底还是官方行政执法人士的白锦羲出言制止“按宋律,民间不得私自酿酒……”

“这倒是无妨,”白大哥挥了挥手替他们解围,他表示白家有酒肆,夏弟想要酿酒的话挂着酒肆的名就可以了。届时只需要向上申报一下,数量不大的话官方并不会在乎这些酒是送人或者是自己喝了。

和被严禁私下酿酒的东汉不同,北宋时期气候温暖,宋朝富庶,粮食丰产。

富裕的粮食致使酿酒业的蓬勃发展。

而同时,宋朝上自官家,下至寻常百姓都喜饮美酒,充足的粮食,喜酒的风气,还有北边的贸易需要都促进了民间酿酒业的发展。

只是出于防止民间将粮食全都用来酿酒而降低民间自身的抗灾能力的需要,大宋的官方还是明言禁止民间酿酒。

私底下小批量酿了自己喝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夏安然这种在司法公务员面前说要违法的行为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家大哥居然站在了夏安然这边。

白锦羲同白锦堂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支起一腿,以一个较为随意的姿势坐着,一手撑在膝盖之上,眼看着那两人关于各种酒类聊的火热,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愉。

恰在此时,夏安然一个回头,二人视线刚刚相对,夏安然便绽放出一个笑“届时,白二哥也一同来吧。”

白锦羲愣了愣,在他神志尚未回笼之时,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好。”

===

船行至江心,此处水波已稳,又是顺风,水波平稳。

这日银盘高挂,但是最美的却是江中月。

水波平稳,满月倒印在水中触手可及,若是持一酒盏坐在床沿,那么杯中亦是会有一轮美月。

这是现代绝对不会有的美景。

在现代要看到这景色,除非整艘船都关闭照明灯,又恰逢水面空空如也,方才能感受到这三分孤寂,四分苍茫,还有十万分的静谧柔和。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和静谧无缘的。

夏安然眼一眨,就看到一青衣人踏月而出,踩碎了一江静谧,挟秋风而去,远远地还能听到那人笑着说话的声音。

“前头的兄弟,今夜清风徐徐,月色如此美丽,可有兴趣与我等一同赏月饮酒?”

是陆小凤,他居然跑去前头停泊的商船那儿邀请人一起玩耍了。

夏安然放下了自己充作酒盏的茶盏,他上了阶梯出了船舱,就见白家二兄弟正立在船沿看着陆小凤离去的方向,察觉到他的脚步声和开船舱的声音,这两人齐齐回头。

就在他们身侧,放着一张圆桌,上头暖着一壶酒并三个酒盏,很明显,方才这三人正在对月饮酒,好不风雅。

白锦堂见夏安然走进,笑着解释“我们方才正在赏月,后来,陆弟便同我们打了个赌。”

“打赌?”夏安然正往身上披大氅,深秋时分的河道之上寒意重,即便身体没有感觉到寒意,但身在一个没有特效药,小小风寒就要喝苦药汁的时代,他早已习惯了在体表有感应之前先行保暖。

等走到船沿之时,他已经穿戴整齐,笑着说道“看来,是二位赢了?”

“嗯,”见他走来,白锦羲退开一步,站到了上风处,为夏安然挡去了瑟瑟江风,他指尖捏着一樽小盏,却没有要饮的意思“我们同他赌江中会在多久之后跳起飞鱼。”

“然后呢?”

“他赌了两炷香,我们睹的是更久。”

“于是他盯着江面满了两炷香之后,便去邀请卢兄他们了。”白锦堂哈哈笑道,“我去唤人起锚,今日水平,可以并舟,我们去他们那儿一同饮酒。”

“我听闻卢兄此次于汴京可采买了不少美酒呢。”边这么说,青年边招呼夏安然“景熙,你且去换一身厚一些的衣裳,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夏安然应了一声,跟着回舱,不到片刻,他便感觉到轻微的晃荡,然后是水波之声。

船拔锚了。

这一晃动将已经在兔子毛中沉睡的多多也给吵醒了,他扑棱了两下翅膀,有些莫名其妙得左右张望了下,最后飞到夏安然的衣架上头,夏安然换上了一身应景的月色长袍,正在束冠,见它过来便随手将多多鹦摘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发冠上头。

出舱门前,他稍一犹豫,还是没有拿起那把钉着柳丁的折扇。

不过是赏个月,应该不会有事的。他注意着些就是了,否则江风呼啸,他还拿着把折扇,这也太奇怪了。

——第二天的夏安然就想要把前一晚这么想的自己给打晕了丢进水里冷静冷静。

哪里会没事啊!问题大发了!

他这个身体本来就有点问题,偏偏酒量一般,比起那几个身怀内力的简直惨的厉害。

卢家的人热情好客,见到夏安然这个陌生人也不见生,两艘大型商船并在一块,虽为了船舶安全并没有靠的非常近,但是这点子距离,几人又都会轻功,轻轻松松便能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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