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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琉璃回到殿内的时候, 郑氏已经不在。
陈冲向着她悄悄摆了摆手, 琉璃走到床边, 见朱儆仿佛睡着了, 枕头旁边还放着那个布老虎, 朱儆的头微微地歪着, 脸颊蹭在那布老虎的头上, 相依相偎一样。
琉璃抿嘴一笑,问陈冲道:“皇上睡了多久了?”
陈冲道:“才睡了半刻钟。”
琉璃点点头,走到跟前儿又细看了会儿, 见朱儆睡容恬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十分喜欢, 恨不得上前抱住, 只好按捺着,小心地给朱儆掖了掖被角。
陈冲看她不言不语地只管望着朱儆, 便小声说道:“皇上已经安睡了, 夫人不如也回去安歇。”
琉璃应了声, 又看了半晌, 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欲走。
正转身时候, 朱儆却突然动了动,口中不安地喃喃叫道:“护驾, 护驾!”小手乱抓。
琉璃想也不想,忙又轻轻地握住朱儆的小手, 一手拢着朱儆的小脸, 温柔安抚。
如此一来,朱儆才又安静下来。
这天直到半夜,朱儆总算安睡过去,琉璃也早困倦不堪,伏在榻边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子时已经过了,殿内虽有炉火,却仍是寒津津地,陈冲已叫宫女拿了一袭毛大氅来给琉璃披在身上,但却挡不住那浸浸寒意。
陈冲掂掇半晌,终于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俯身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琉璃睁开眼睛,懵懂不知何事,陈冲笑说:“皇上安睡了,夫人也回去睡吧,下半夜越发凉了,夫人的身子也是极要紧的。”
琉璃回头看看朱儆,果然见他睡得沉了,鼻息沉稳,她虽然困累,可看了这孩子睡着的模样,却竟一眼也舍不得挪开,更加不忍离去了,只顾细细打量。
陈冲明白她的心意,又陪笑道:“夫人养足了精神,明儿也才好陪皇上呀,不然累乏的很了,明儿犯困是小事,若是劳累病了的话,皇上也该不安了,连首辅大人也要担心的。”
琉璃听了这几句劝,都在心坎上,于是便听了他的话,起身去偏殿歇息了。
***
次日琉璃睡醒的时候,朱儆已经早朝完了,正在御书房里跟几个内阁辅臣议事。
琉璃洗漱完了,又先吃了早膳,心里惦记着朱儆,便出了寝殿,沿着廊下而行,眼见着昔日的亭台楼阁,且走且看,不觉走的远了。
正想要沿路回去,却见前方有几个小太监鱼贯而来,看打扮像是低级粗使的。
琉璃不以为意,谁知正转身间,瞧见其中一个眼熟,她回头看了一眼,问身边跟随的小太监道:“那个……不是先前跟着皇上身边的吗?”
此刻陪着琉璃的,是陈冲的心腹宦官,最是伶俐不过的,忙道:“夫人眼力真好,他之前的确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叫赵添的。”
琉璃立刻也想起来,之前朱儆曾念叨过,那圆儿二号还是赵添给他找来的呢。
琉璃忙问:“他怎么反倒降了,是做错了什么?”
那小宦官道:“奴婢们也不清楚,只依稀听着像是之前有一件事做差了,才去了库房的。”
这会儿那一队内侍也走了过来,正经过的时候,赵添看了琉璃一眼,眼中透出些惊喜之色,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不敢出声,只又低下头跟着众人去了。
琉璃不明所以,见这小宦官也说不上什么来,就也没有继续问。
于是往回而行,正走间,那小宦官道:“咦,是太妃娘娘。”
琉璃抬头看时,果然见是严雪,身后跟着几个宫女跟嬷嬷,缓步走了过来。琉璃本也惦记着她的伤,如今见她举止如常,自然是大好了。
两下相见,琉璃行了礼,严雪说道:“范夫人好悠闲自在啊。”
琉璃见了郑氏,心里还有些隐隐地不安,但是对严雪的印象向来很好,又知道她生性冷淡,如今听她口吻淡淡的,琉璃却不以为意,只说道:“一向不曾见着,娘娘可大安了?”
严雪道:“劳你记挂,还死不了。”
琉璃听她毫不避忌,不禁微微一笑。
不料严雪瞧着她的浅笑,顿时皱眉:“你笑什么?”
这若是在以前,琉璃一定要劝她不要总是“死呀活的”,但如今身份不同了,倒是不好再说的那样亲昵。
琉璃便笑回道:“太妃实在是诙谐,很爱说笑。”
严雪冷然不为所动,道:“原来我是说笑么?我怎么不知道。”
琉璃听她语气很不对,便不做声了。
严雪瞥她一眼,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她身后那些宫人却并没有挪步,只等在原地。
严雪回头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会意,便也跟着走了过去。严雪才问道:“先前皇上在宫外遇刺,听说范大人伤的不轻,连夫人你也……如今已经好了么?”
琉璃见她突然说起这个来,便道:“菩萨庇佑,已经都好了。”
严雪盯着她,眨了眨眼,突然问:“我听说少傅伤的很重,现在没妨碍了?”
琉璃道:“是,伤都愈合了。”
严雪问道:“他的伤在哪里?”
“是……是在肩头的地方。”
严雪已经听出琉璃的口吻有些迟疑,便冷笑道:“怎么夫人好像拿不准似的,难道你没见过?”
琉璃低头。严雪诧异:“真的没有见过?”
琉璃才说道:“是,四爷不叫我看。”
严雪蹙眉瞪着她,过了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是他用心良苦啊。”
说了这句,脸上又掠过些嫌恶的表情:“你果然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他的伤必然很重,所以不肯让你过目,免得你受了惊吓罢了。”
琉璃自然明白范垣的确是这个用意,可是严雪居然只听了一句就能猜出来,倒是让她觉着意外。
可是这语气,倒像是……
琉璃怔怔地看着严雪,心里突然想起之前郑宰思跟她提的:说范垣跟严雪早就相识。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一刻,严太妃看着琉璃似浑然无心的样子,心中却更加烦乱。
严雪冷笑了几声:“真是稀罕,寻来找去,竟看中了这样的人。”
琉璃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太妃,在说什么?”
严雪上下扫了她一眼,转开头去:“没什么只是觉着你好……”一句话没说完,便戛然止住。
琉璃见她突然停下来,不知何故:“好什么?”
严雪拧眉,猛地回头瞪向琉璃,眼中竟透出怒色。
琉璃虽隐隐察觉她对自己不抱好感,但突然对上严雪含怒的双眼,仍是吓了一跳。
以前是陈琉璃的时候,她印象里的严雪,从来都是淡淡冷冷的,从没什么过分的大喜大悲,大惊大怒,如今忽然看见严雪生气的样子,实在大为意外。
琉璃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才惹她这样生气,严雪却走前一步,近距离盯着琉璃的双眼,突然她道:“我明白了。”
“太妃,明白什么?”琉璃有些忐忑。
严雪道:“我明白范大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琉璃的心竟噗噗乱跳:“为、为什么?”
严雪却并不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琉璃给她看的心慌,又觉着此刻的严雪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大相径庭,便不想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琉璃便道:“这里有些冷,太妃还是早些回宫去吧。我也告退了。”
这边儿琉璃才要走,严雪道:“之前你们范府里毒死了人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琉璃听了这句,回头看向严雪,不知她怎么毫无预兆地提起这个。
严雪道:“范大人跟你说过没有,他把宫里几乎搅了个底朝天。”
琉璃点头,又摇摇头。
“我听说你们府里捉到了真凶,只可惜是个替罪羊。”
见琉璃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严雪笑道:“你果然也知道了,是范垣告诉你的?”
琉璃道:“是我猜的。”
“他没跟你说过?”严雪挑眉:“那你可知是谁下的毒?”
琉璃并没有回答,看着严雪的眼神,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严雪道:“他也没跟你说过,对不对?”
琉璃不语,严雪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是谁处心积虑的想要害你?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怎不跟他问明白呢?”
琉璃道:“太妃……难道知道?”
严雪慢条斯理道:“我当然知道。”
琉璃问道:“那,是谁下的毒想要害我?”
严雪缓步走到白玉栏杆旁边,扶着栏杆回头望着琉璃,她微微眯起双眼,轻声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什么?”琉璃屏住呼吸。
严雪笑道:“怎么了?”
琉璃摇头,隔了会儿才说道:“不,这不可能。”
“怎不可能?”
“太妃、太妃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跟太妃无冤无仇。”
严雪打量着她,仰头笑道:“真是天真的可爱,男人难道都喜欢这样的?她是,你也是……”
琉璃皱眉,严雪却又敛了笑容,道:“你当然跟我无冤无仇,只是我自己讨厌你罢了。”
“我还是不懂。”
严雪嗤笑了声:“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你如果想知道,不如就去问范大人,试试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莞尔一笑,严雪迈步要走,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原来是琉璃握住了她的手腕。
严雪扭头:“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开?”
琉璃只管看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自诩并没有得罪姐姐,你又为什么会讨厌我?”
严雪眼中的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眼神几度变幻,终于回答:“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我只是看不起……一个肤浅可憎的赝品罢了。”
“赝品?”琉璃更加摸不着头脑,但同时又看的出,严雪对自己的讨厌可是无法假装的。
严雪道:“要不是差不多的赝品,他会喜欢到这种地步?原来我是错怪了他,倒不是他喜新厌旧,而是疯魔了,自欺欺人罢了,至于你……你不配!”
说到这里,严雪将手用力一抖,把琉璃的手甩落。
迈步要走的时候,严雪似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来望着琉璃道:“对了,你觉着,范垣为什么不把是我下毒的事告诉你?”
琉璃不语。
严雪突然露出奇异的笑容:“因为他担心你从此会记恨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跟范垣从很久之前就认得,早在……我还没进端王府之前,我们就‘交情匪浅’了。不得不说,首辅大人是个极长情的人呢。”
严雪说完,笑看了琉璃一眼,迈步去了,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众星捧月地尾随她而去。
这边琉璃兀自站在原地发呆,心里回味着严雪说“交情匪浅”四个字时候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跟随她的小太监忙走过来:“夫人,太妃娘娘跟您说什么了?”
琉璃无法回答,小太监道:“说来也怪,太妃从来跟谁都不亲近的,不知为什么偏跟您投缘,竟说了这许久的话。”
琉璃只是苦笑。
那小太监叹了口气,又悄悄地说道:“说来太妃也是可怜的,之前她的心腹宫女挽绪姐姐不知为什么竟自缢身亡了。太妃娘娘病了好几天呢。”
琉璃更没听说此事:“什么?”
***
就在严雪拦下琉璃说话的时候,御书房中,内阁回禀的,却是先前街头行刺之事。
经过这连月来的追查,渐渐锁定了刺客的身份。
之前街头一场混战,刺客死了六人,有一人身受重伤,成为活口。
那逃走的弓箭手却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大理寺的人严刑审问,拷打了数日,活口才供认了,原来他们都是死士,只听从领头的指挥命令罢了,且这首领也十分神秘,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唯一可用的线索是一处他们落脚的地方。
因为之前收拾现场的时候,郑宰思命令对外宣称刺客都已经死了,所以外界从不知道还有个活口在大理寺里秘密审讯。
假如那刺客首领不知道自己还有手下活着且供认了他们的落脚之处,那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捉到此人。
所以大理寺派了秘密细作,前往那活口所说的客栈里埋伏,想要碰一碰运气,果然在潜伏了半个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人是来自南方的一个客商,只是虽说是客商,却并没有紧着做什么买卖,据掌柜的交代,之前来的时候带了有八名打杂的手下人,可前阵子突然都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本来大理寺要立刻动手拿人,郑宰思却喝止了,没有叫轻举妄动。
按照郑宰思的说法是,事发之后此人居然还未离开,一或者是他太有恃无恐觉着官府找不到这里来,第二个原因,或许是这个客栈对他而言还有别的用途。
果然在潜伏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人接了他的一个新的同伴。
在两人碰面的那瞬间,其中一个大理寺的差官突然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谁,当即发了暗号,埋伏的众人一涌而出,将两人拿下。
原来这住在客栈里的那人,的确正是刺客的首领,也正是那天的弓箭手,跟他接头的这个,却是新进京的,但这个人的身份却非同一般。
这人曾经是南安王身边的一名詹士,以前南安王进京的时候,此人曾跟在身旁的。
两人被拿下之后,那詹士先是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后来被喝破身份,只得招认,可却绝不承认行刺之事,只说上京来是为了私事交际,并无别的意思,跟那刺客首领原先也不认识。
另一名弓箭手却在受刑之后,终于吐露了是南安王命他召集死士,刺杀小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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