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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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缙同熙四十一年一月初九, 严怀朗一行抵达离红云谷不远的上林城, 在官驿内与隋枳实汇合。

当听隋枳实说他口中“有七成把握”的解药并无人试过其效验, 严怀朗顿时就很想扭断他的脖子。

可隋枳实却自有他的顾虑:“我出身医家, 自不敢随意轻忽他人性命;但那瘴气之毒确实诡谲多变, 若我亲自去试, 一旦我判断失误、这解药效用不对, 只怕短时间内再找不出人来接手研制、改良这解药配方了。”

这话并非他托大,也不是他贪生怕死的借口。

隋枳实之所以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自有他天纵禀赋的过人之处;若解药与预估有差, 将他本人折在瘴气林中,或许就当真只剩火攻一途了。

可一旦放火烧林,谷中之人必定慌乱, 兵戎相见不可避免, “招安”的计划势必生变。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念,月佼都不希望红云谷最终走上与官军兵戎相见的地步, 这是她答应过木蝴蝶, 也在心中答应过自己的。

气氛凝重之下, 月佼笑着对隋枳实道:“说来说去, 你无非就是在等我嘛, 解药拿来吧。”

早前隋枳实替她诊过脉,知道她的体质与旁人不同, 寻常毒物奈何不了她。

况且她对那林子比在场所有人都熟悉,再有隋枳实的解药加持, 由她先去试解药是否有效, 比任何人都合适。

严怀朗面色一凛:“别胡闹,真当自己百毒不侵?若那瘴气之毒当真对你无用,你当初也不必费尽心思,借着‘洞天门’之事找谷主讨解药才能出来。”

莫说今日是他心爱的妻子,即便只是他手下一名普通同僚,他也不会同意,在这种没有万全把握的状况下任其拿命去赌。

月佼想了想,解释道:“夜间的瘴气没有白日里那样厉害,况且我对林中的情形比大家都熟悉。今夜且先去试一试,放心,我不会莽撞的,就在林中站上一个时辰就回;若中途发现情况不对,也会立刻退出来。”

隋枳实也觉得月佼这法子甚为稳妥,频频点头。

严怀朗却不放心,沉吟半晌后,才坚定道:“我陪你。”

“不行,”月佼皱眉,摇头拒绝,“你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此次除了月佼之外,严怀朗只带了赵攀随行,另有同熙帝临时交给严怀朗调度,以备不时之需的五百官军。

赵攀毕竟不如谢笙那般面面俱到,若有什么差池导致严怀朗折在瘴气林中,那是真的会乱成一锅粥。

见这两人争执不下,隋枳实只能沉默。这事谁都说不清是否有万一,他虽对自己的解药有七成把握,可毕竟还有三成不确定啊。

赵攀冥思苦想好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既罗霜大人推测火能克瘴气林之毒,若是有人服了解药,又带上火把,是否就能确保万全?”

他的这个想法让隋枳实与严怀朗眼前一亮。

不过,月佼立刻笑意无奈地打消了他们的这个念头:“按照老规矩,每到入夜,林子那头会有一队人巡防。都是最好的猎手,在暗夜里目力尤佳,只要看到林中有异样,他们就会乱箭齐发。还有,那头的上风口常年堆着一大堆有毒的草药,非常之时他们会将其点燃,毒烟顺风进林,也是要命的。”

虽木蝴蝶说过谷主已被玄明所害、中风在床不能理事,左护法哲吉也被玄明诛杀,眼下月佼并不确定谷中听谁号令、旧规矩是否依然如故,但她仍不敢抱有侥幸之心。

听了月佼的话,赵攀沉吟片刻后,问道:“若是白日带火把进去呢?白日总无人巡防吧?”

夜里林中出现火光,确实是很容易招人眼目,可若是白日,即便也有人巡防,火把的光亮想来也不会比夜里显眼。

“白日里那林中毒气比夜间狠得多,阳光一照更使瘴气毒性千变万化,若解药有差池,进不到林子一半就会出人命。”两年前严怀朗之所以夜闯瘴气林,便是因为先在白日里吃过大亏,养了好几日子后,才选在夜里卷土重来的。

隋枳实无奈长叹一口气,也道:“罗霜大人查到古籍上的记载,不也说当初是‘天火’之后,那些初民才进入红云谷的么?一星半点的火势,对那瘴气之毒只怕没什么用。”

月佼皱眉踌躇半晌,最后悄悄对隋枳实与赵攀使了眼色。

那二人料想她是打算单独劝说严怀朗同意,便心领神会地退出了这间暂做议事用的驿馆中堂,还体贴地帮忙关上了门。

严怀朗岂会没瞧见她的小动作,只是他脑中一时也卡了壳,想不出个更加周全的法子,便也想静一静。

待间内只剩两人独处,严怀朗郁郁吐出一口气,道:“你别劝我,只能我同你一道去,否则免谈。”

月佼软软低着头,一步步往他面前凑过去,口中嘀嘀咕咕笑道,“谁要劝你了,没要劝你呀。”

正所谓“关心则乱”,她很能体谅严怀朗坚持要与她一道进林试解药的心意;可她同样也不愿两人一同冒险。

其实她对隋枳实的解药很有信心,可她知道,这时候跟严怀朗说什么也没用。

今日若是易地而处,有另一件只能由严怀朗去涉险的事,她也一定要陪在他身旁才能安心的。

“那你……”

严怀朗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把药粉放倒,几乎只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彻底陷入黑甜之中。

早有准备的月佼闪身而上,尽力撑住他,又想笑又愧疚:“你在我面前……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了呀。”

若是旁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她知道的。

片刻后,赵攀与隋枳实推门而入,见此情形只能双双目瞪口呆。

“还不帮忙……扶着些……”月佼吃力地撑住严怀朗的身躯,对那两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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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道将严怀朗安顿回房中后,月佼见赵攀脸色铁青,怕人误会她谋杀亲夫,赶忙解释,“只是能让人昏睡几个时辰的药粉。”

赵攀实在无法称许月佼这等任性妄为,却也知若非如此,严怀朗一定还会坚持与月佼一同进林子试药,于是只好讪讪闭嘴。

隋枳实将满满一整瓶解药递到月佼手中,郑重叮嘱道:“绝不可莽撞,千万不要一气冲到林中最深处;一旦感觉有不适,立刻退出来。懂?”

月佼点头应诺:“放心吧,我很惜命的。”

天地很大,即便活到一百岁,也未必有幸能将世间有趣之事全都经历一遍,她哪里舍得胡乱送死呢。

赵攀心下惴惴,也对月佼道:“你一定……”

“赵攀大人不必担心的。”月佼看了看转暗的天色,果断取出一粒解药含进口中。

她指了指隋枳实,又道,“两年前他并未亲临红云谷,单凭传言与旁人描述,就制出了能供严大人闯入林中并全身而退的半成品解药。如今他实地勘察后潜心两月,再制出的解药即便不如预期那般完美,也不至于害我丢了命的。”

严怀朗醒来,发现夜色沉沉,一问才知已过戌时。

再听隋枳实说月佼酉时便进了林中,此刻尚未返回,他当下心中惊怒交加,也顾不得发脾气,从隋枳实手中抢过一瓶解药,打马就往瘴气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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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之上,黑云遮了半月,清辉碎碎跌入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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