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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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个神秘的、令许平朝思暮想的人。

她打量着许平的军装,又扫了一眼桌上的头盔,露出惊讶之色:“先生……公子……原来是军人啊!”

“两位小娘子安好。”许平笑着向她们大声问候,解释道:“在下刚刚得到新军的武职,从下月起就有俸禄了。这位小娘子不打算恭喜在下一句吗?今天来过的诸位客人可都给在下贺喜了。”

“恭喜……恭喜这位公子了。只是,小女子还不知道公子贵姓。”

“在下姓‘许’,单名一个‘平’字”

“原来是许公子。”

她注视着头盔上挺立的白羽:“不知是救火营还是选锋营?”

“是救火营。”头盔上的白羽是救火营和选锋营的特有标识,许平奇怪地问道:“小娘子对新军很熟啊?”

“我们当然很熟了!”墨绿色的女子神气地说。

“秋月!”前一位女子笑着递了个眼色:“我们坐下吧。”

被叫做秋月的女子会意地住了口。今天只她们两个,没有其他客人,她们便坐在正中的桌子旁,就在许平对面。

许平先弹了两只古曲,抬起头来笑道:“在下近来写了一首新曲,还没给别人弹过。今天在两位小娘子面前献丑,还请多多指教。”

许平平时给客人们弹的大多是前人谱的曲子,但有时也自己谱上几首。这些日子心情非常好,获得武职、晋升军官是他的雄心,眼看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取得成果,创作的激情便油然而生,正是有感而发。

前半段婉转柔和,仿佛清澈的溪水流出山间,沐浴着阳光叮叮咚咚地歌唱。后半段忽然速度转快,旋律也激昂起来,渐渐地竟如乱石穿空,惊涛掠岸;又如瀑布飞落,大河奔腾,临结束的一段更是铿锵有力,铁甲轰鸣。

许平弹完了,仍然心潮起伏,一时不能平静下来。两位听客也沉浸其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小姐才敛容道:“看来公子的琴技倒在其次,公子胸中的浩荡风云才是气壮山河。小女子幼时也曾习琴,但因为贪玩,半途而废,至今不能完整地弹上一曲。这几天听了公子弹琴,才知其中有许多的奥妙。”

许平长吸了一口气,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指,笑道:“今天是许某来弹琴的最后一天,以后有了武职,就不能再出来卖艺了,再继续干下去恐有失朝廷命官的体统。以往多蒙小娘子抬举,许某无以为报。”

秋月犹豫地看看许平,低声问小姐:“那么,琴仪……”

小姐笑道:“许公子今日肯定是不要琴仪的了。”

许平对秋月连连点头:“你家小姐说的是。今天为答谢各位客人,是不收琴仪的。”

小姐问道:“许公子,既然不要琴仪,那这么晚还不走可是在等谁吗?”

许平楞了一下:“没有……”

“许公子怎么弹得这么好啊?”

对面期待的目光让许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故事倒了出来。

许平自幼父母双亡,被舅舅抚养长大。舅舅一心指望外甥能够读书考上功名,此生也就不愁吃用了。可是许平对四书之类并无什么兴趣。

舅舅还节衣缩食请老师教他琴棋书画,用舅舅的话来说,如果将来能考取功名的话,不会琴棋书画终究还是会被其他士子看轻。许平对音乐很有天赋,从小就弹琴弹得好,甚至想以此谋生。但舅舅说,许平的父亲曾经当到大明的游击将军,作为儿子绝不可以自甘堕落,成为一个下九流的琴师。

“先父本是蓟镇总兵朱将军的属下,跟着朱大人驻守三屯营。崇祯二年,袁崇焕纵敌入关,先父随朱将军一起不屈殉难。赶去援遵化的赵将军途中身亡,袁崇焕反污是朱将军不放赵将军入城,因此,皇上对三屯营殉难的将士没有抚恤,在下也就失去了世职。”

小姐肃然起敬:“许公子原来是英烈之后,以前真是失敬了。”

“三屯营失陷后,舅舅带着先慈逃向京师,但建虏转眼间就冲入京畿。先慈怕拖累舅舅和我,就投井自尽了,但我和舅舅还是几乎陷于虏中。幸好镇东侯的军队插翅而来,我们和几十万百姓一起得救。”说到这里许平双手合十,起身向着北京方向深深地遥拜一下,小姐和秋月连忙站起来,陪着许平拜了一下。

虽然许平没能见过父亲一面,但他一直暗暗以将门之后自许,对读书、考功名、做一个文人颇有抵触心理,这也正是他毅然投军的主要原因。许平认为自己只有赢得世职,才是配得起祖先期望的合格子孙。

许平投军后才告诉舅舅这件事,当时舅舅呆了很久,禁不住老泪纵横:“平儿,你父亲战死沙场,你母亲也殁于战乱,现在天下烽烟四起,你却去投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啊?”

许平倒没这些忧虑,他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自己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一定能赢回祖先的世职并发扬光大。

新军中自然也有派别,最明显的两派就是步骑兵派和工炮兵派。

用步兵、骑兵军官的话说,炮兵和工兵干的不过是以前辅兵干的活,真正的胜利都是靠步兵的长矛和骑兵的马刀赢得的;而炮兵和工兵则认为,离开了他们,步、骑兵就是三条腿的马,没有翅膀的鸟。

步骑兵派认定炮兵不懂得如何配合他们进攻,一心要组建能够伴随步兵方阵前进的轻炮兵,便于骑兵携带的骑炮;而工炮兵则抱怨步骑兵太骄傲,总想冒失突进,所以他们也要组建工兵突击队和炮兵掩护长矛手。总之,步骑兵派筹划一支隶属于他们的炮兵组织,而工炮兵派也准备建立一支能够适应各种作战模式的步兵部队。

三个月前,各营将官询问士兵的感想以体察军心,同伴们大多唯唯不语,只有许平交上去洋洋洒洒的一份长篇大论。新兵营的长官吃惊之余不敢怠慢,层层上报,一直送到练兵总理的左右手金求德那里。金求德看完之后冷哼一声,拿着这份报告对黄石说:“新军的种种弊端,哪怕就是一个小兵也看得清清楚楚。”

黄石看完报告补充了一句:“既然能看出这种问题,那他就不该只是一个小兵。”

因为这句评价,许平被破格提入教导队当作军官培养。而他也不负所望,各项考核都是优良,被授予工兵把总的职务,即将回到部队观察考验。

小姐和秋月听到这里一起拍手,笑道:“许公子了不起,脱颖而出。”

许平在军营里曾对一个好朋友讲过自己卖艺的事情,还提到茶舍里神秘的女子。那朋友笑道,直接上去问这位小娘子是哪个院子的粉头,然后带足缠头费去求见便是,花几钱银子便可得偿所愿,何必天天在营中苦捱。

确实,这位姑娘既然出来抛头露面,一连几天在外面晃荡,按理说不会是好人家的女子。许平知道卖油郎与花魁娘子的故事,但他明白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许平见她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又不禁心生爱慕。

平日茶舍里人多,姑娘很少言语。难得今天清净,才有机会说话。一番交谈下来,许平渐渐升起一个指望,或许……,或许她出身将门,父母疏于管教,放任她出门上街?许平不愿唐突佳人,但今日之后也就再无相见之期。

他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试探道:“这位小娘子对新军似乎颇为了解,是不是府上也有人在新军做事?”

小姐只是微笑,却没有回答。

突然外面传来喧嚣之声,闯进一群闹嚷嚷的人。为首一胖一瘦二人酒气冲天,随从们带着酒和烧炉,才踏入茶舍中就立刻开始给主人们烫酒。

许平看出他们是以前来过的客人,那个衣衫阔绰的胖子一向趾高气扬,颇以勋贵子弟自得。如果茶舍里全是男客则尚好,如果他看到有女客,嗓门就会猛地大上几倍,拼命吹嘘自己与某皇亲相识,与某国戚来往,又与某世子相谈甚欢。逢到这种场合,茶博士都会捧他两句,茶客们也七嘴八舌凑趣。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小姐连眼皮也不抬,只是静静地品茶。有时见胖子闹得太过分,便悄悄起身离去。

今天他们进来后看到许平换了军装,胖子和瘦子问起缘由,许平做了解释。胖子不屑地说:“就是当了军官,也还是要靠弹琴卖艺才能糊口啊。”一边说,一边不断往两位女子的方向瞧去。

那位小姐挑眼看看天色,对秋月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言罢站起身来,对许平一礼道:“许公子,不知明日还会不会来此地?”

许平冲口而出:“明日军中早操不到午时就散了,自然还是来的。”

小姐喜道:“多谢公子了,不然岂不是少了个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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