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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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龄愤怒道:“我叫你一声夫人,是出于尊重。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步摇!她虽堕|入风|尘,但是迫不得已,她不仅有善心,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家乡赤地百里颗粒无收,我流落到长安,已到了饿死街头之际,首先是步摇收留我,然后通过郎君(崔莫)的关系才让我到崔府中谋得生计。我敬重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王昌龄的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我当时一身又脏又臭,狼狈得连条狗不|如,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一个心境?这时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对素未相识的丑陋之人丝毫没有嫌弃……我若不将其恩情计在心里、不怀知恩图报之心,虽禽兽亦不如!”

他说罢抱拳鞠躬道:“这一礼谢崔公知遇之恩,我非贪图财物之人,报酬不要也罢,咱们主幕之谊就此恩断义绝!”说罢转身就走。

“王先生留步!”崔日用想挽留住人才的急切之情全部都表露在了脸上,“如今非常时刻,王先生切勿动气,咱们容后细述。”

这时贾氏哭道:“莫儿去了你不急,就急一个外人,我知道你早就打算休了我这色|衰徐娘另寻新欢是吧?”

崔日用左右不是人,郁闷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白跟了我几十年!”

这时王昌龄已经走进了雨中,顿时浑身都被暴雨湿透了,他的瘦弱身材看起来更加单薄。崔日用在后面喊道:“还不快给王先生送把伞去!”

王昌龄走到洞门口,转身抱拳道:“不必了,就此别过。”

雨没有停息的意思,那雨中的人们都在为生活与尊严挣扎抗争吧。

第五十七章 雨夜

瓢泼一般的大雨从未停息过半刻,瘦弱的王昌龄走出崔府时就像一只落汤鸡一样,这时他才意识到没地儿可去,因为市坊管制的长安城宵禁之后会关坊门,他连康阳坊都出不去。去妓|院找步摇?他又很不愿意在落魄之时去见女人,除非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亲|娘,可惜娘已经过世。

寄人篱下的悲哀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架四架的大马车在暴雨中缓缓驶来,周围还有四个骑马的壮汉护右,那些骑马的人好像根本就不怕雨,从容不迫地在雨中行走。

这都半夜了什么人还在街上乱走?王昌龄站在墙边上,默默地看着那辆马车,想等着它驶过之后再走。却不料那马车在面前突然停下,仿佛专程为站在墙角里很不起眼的瘦弱少年停下的一般。

车厢里先伸出一把油伞来,“啵”地一声撑开,然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皮靴、紫团花的人从车中慢慢下来,伞遮着他的脑袋,光线也很暗看不见脸。

“喀嘣!”天地一闪,一架大马车、四个骑马大汉、一个撑着油伞的高大男子,如此场面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那紫袍男子径直便走到了王昌龄的面前,将伞撑在他的头顶上说道:“王少伯?您这身子骨看起来不甚结实啊,这么淋着没事?”

王昌龄愕然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现在二人同撑一伞,已经看清他的相貌了,黑漆漆的一张脸,眉宇间却有英气。王昌龄道:“阁下是……”

“河东王薛崇训,你听说过么?”薛崇训微笑着说道。

王昌龄十分惊讶,这郡王半夜跑雨里来干嘛?但他毕竟是见过官面的人,一瞧薛崇训身上的行头和周围的马车排场,恐怕多半是假不了,再说他王昌龄一个文弱书生,没钱又没仇人,人家骗他作甚?王昌龄便镇定地抱拳道:“如雷贯耳。”

薛崇训抬头看了一眼大雨漫天的夜空,仿佛想听雷声一样,他笑道:“如雷贯耳?哈哈,我也是啊……既然知道我是谁了,跟我走罢。”

王昌龄愕然:“……”

薛崇训沉吟片刻道:“在外靠朋友,咱们相识便是朋友,这大雨天的晚上,我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也算合情合理。”

王昌龄一寻思道:“郡王如此厚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薛崇训爽朗一笑道,“诗人果然真性情,一点都不矫|情,爽快。”说罢便带着王昌龄上了宽敞的大马车。这马车做工精良,纵然外面大雨如泼,里面却一点都不漏水,温暖干燥的感觉顿时就袭将上来。

薛崇训又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到了王昌龄的肩上道:“先这样,别着凉了,一会回去再换……走!”

四架马车走起来很稳,当然是相对而言,因其没有防震系统,自然也就有些颠簸,挂在车厢边上的马灯摇曳不停。

王昌龄的手放在刚披的团花绫罗上,很不解地看着薛崇训皱眉道:“你我素不相识,郡王何以如此?”

“现在不就相识了?早闻王先生大名,如果你愿意投我门下,我定亏待不了你;假如人各有志,我也不会强留,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薛崇训坦然地说道。

“大名?”王昌龄有些纳闷的样子。薛崇训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有些激动而失言了,这时候的王昌龄有嘛名气?

王昌龄沉吟道:“说起来汗颜,我本是为崔公划谋而与郡王对立,如今却要受您的恩惠,真羞愧之至。”

薛崇训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各为其主而已,我能理解。只怪崔日用眼光有限不识人才,不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王昌龄道:“崔公对我以礼相待优渥有加,只怪我年轻鲁莽不知人情练达。”

薛崇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想说对你很好那么为何大半夜赶你出来?但他只是满意地点点头:“听说你出了个主意,叫他主动去殿下那里请罪?”

“平常稀疏的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薛崇训叹道:“大音希声,看似平常啊!”

这么一句话倒让王昌龄有些惊讶:否非这郡王品出其中的内涵来了?传言里薛大王爷那是胡作非为的主,十足的纨绔子弟……可如今亲眼见了,说了两句话,给王昌龄的印象倒和传言中完全不同。

那事儿,给崔日用主意让他去请罪,从灵感的来源“廉颇蔺相如列传”的平常故事,到操作的简单性,确实全都平常稀疏……但其中包含的胆魄、谋略,涉及的纵深面,绝不平常!

关系人家崔门百十口人生死性命的大事,如果失败便一堆人头落地,就算以死谢罪也不一定对得起别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承担责任,他敢提出主张,本身就是胆;光有胆不行,得分析出成功可能,其中干系已经涉及到国策的高度了,这时代没点眼光的人看不到那么深。

所以要说稀疏平常,真没几个人能如此稀疏平常。

王昌龄是个文人,听到薛崇训话里有话,理解了他的心思,自然就产生了一种亲近之感。知音嘛,难求也,正如当初伯牙子期一样。

这时又听得薛崇训道:“儿郎不能寄人篱下啊……”

王昌龄默然,没想到这郡王又说到他心坎上去了。这人与人之间真是奇怪,有的人你和他认识几年十几年了还是说不到一块去;有的人刚认识,话就十分投机。王昌龄深以为然,他其实有种视钱财和奢|侈生活如粪土的观念,却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属于自己的生计,这些不都和钱财那俗物有关么?

马车在长安地面上横行无忌,什么坊门管制对他毫无作用,守门的官役就算睡被窝里了你都得给老子起来早早把坊门开着让过。没一会他们就进安邑坊了,正是薛府所在的地面。

进入北街之后,薛崇训挑开车帘指着一处庭院道:“这宅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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