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2 / 2)
现行的科举制度,各方面都很不完善,相比明清时的一套体系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名为科举,实际上士族门阀及朝中大臣掌握着大部分资源,得到有权者的赏识和举荐比实际的才能大小更加有效,缺乏比较公平的竞争规则。
薛崇训有记忆里的超前见识,他当然很容易就能想到怎么完善这套东西,只是心中有一个疑惑:当今天下我说了算的时候,还要去照搬“明经八股”么?有没有其他法子?
第五十三章 梨落
薛崇训已经住进来第三天了,三天三夜他一直都在金城公主起居的这处宫殿里,没出过半步门。在此之前他十几天没有上朝却要看看奏章问问政事,而现在在金城这里根本不见其他任何人,两耳不闻窗外事。金城公主身边的心腹提醒她:恐朝臣非议她是红颜祸水。
这个说法并非没有根据,早在商周古时就有后宫美女误国的记载。但金城是怕担当这种名声的人么?她根本不管的,更不劝薛崇训以国事为重等等大道理,反而想方设法让他沉迷在这里,不想让他走。
又有来蓬莱殿的嫔妃在金城面前奉承,说她貌美如西施,皇帝才贪恋在此不肯离开。金城从来不否定自己美貌,而汉人的交际中常常有“不敢当”等表示自谦的词儿,适当降低姿态是一种习俗。所以以前她在宫中长期被人排挤孤立,最后险些被送去和亲,大约也有这个原因。
金城随口笑道:我不是西施,却是赵合德。
来窜门的嫔妃不知赵合德是何许人,反正以她们对金城的了解,也猜到了所谓赵合德应该也是一个大美女,只是不怎么出名没听说过。
赵合德是谁知道的人不多,但说起赵飞燕就是大名鼎鼎了;赵合德便是赵飞燕的孪生妹子。野史上有个故事,汉成帝不小心偷看到了赵合德洗澡,从此常常偷看。赵飞燕知道后,以为成帝喜欢看女子沐浴,便也当着他的面洗澡,赤|身|裸|体千娇百媚地挑|逗成帝,还不时地故意往他身上洒水,以为会给他带去新鲜的刺激,谁知这一招让成帝大倒胃口,没等她洗完就匆匆离去了。
金城说自个像汉成帝的皇后赵合德,便是引用这个野史。因为薛崇训好长一段时间都对她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就是因三天前“偷看”到了她沐浴,这才神魂颠倒跑来粘着。
但金城很快发现薛崇训并不愉快,他每日就在宫室中枯坐,神情有些忧郁。有时候他看起来心情好些了,金城就为他跳舞;可不能每时每刻都跳,大部分时候俩人便是这样默然对坐,时不时说些闲话。薛崇训也不去哪里游玩,更不提想找什么乐子,金城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该怎样再讨他欢心。
终于金城没能保持住平常的处变不惊雍容淡定,她心想:他会不会觉得我这里很无趣,我这个人很闷?金城回顾自己住的宫殿,各种物什摆设都很华丽整洁,可确实是缺少一点人气味道,只怪她平日有洁癖。
不料薛崇训一次先说出这个问题来:“最近我在想点事儿,你成日都在这里陪我不会觉得闷么?”
金城听罢情绪复杂,急忙摇头,脱口道:“只要陛下在身边,无论做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我都觉得……很好。”
薛崇训听罢一语顿塞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打量了一会而她。她确实是长得好看,其实五官分开来瞧除了眼睛特别漂亮其他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但美在十分对称恰如其分,五官搭配在一张脸上就十分漂亮了,然后皮肤实在不是一般的好,洁白、细腻,旁边站着的年轻侍女被一衬托立刻就显得肤色暗沉粗糙,其实如果不是金城在旁边那两个侍女也许还算可以。
这样一个美女,宁肯成日陪着坐在一间闷屋子里而觉得是一件好事,薛崇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自得的心情。果然只要女人看得上自己,什么也不做就可以了。
金城幽幽道:“就怕陛下觉得无趣。”
薛崇训叹道:“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金城忽然产生了一些情绪,便向薛崇训倾述了一些心事,大约是她从小到大就和周围的人关系不好,又没有生父生母在身边,只能和一个什么不懂的近侍说几句话,或是参与一些宫廷活动说些场面话,所以性格不活泼可爱之类的。薛崇训便认真地听着,他知道自己也不用表达什么看法,在这种时候只需要表现出认真的态度和感同身受的表情就可以了。
薛崇训的外表看起来强悍如武夫,但他其实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懂得在细处让女人感觉良好,比如暗示性地恭维,和认真的态度。哪怕以他的权位根本没必要去讨好任何女人,但赢得各种女人的心无疑会产生征服的快乐。时至今日,他贵为天子对财富和美女已经没有概念了,追求的无非是各种成就感,包括执政布局天下的内在动力。
金城说完,俩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她又问道:“陛下最近想的事是什么?”
薛崇训抬起手拂了一下宽袖,忽然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你说苹果……梨熟了从树上掉下来,它为什么不向天上飞,却往地上落?”
金城愣了愣,此时她的美目里一瞬间的表情真是无辜极了。如果这种奇怪的问题出自市井无所事事之徒尚可一笑置之,但出自天子之口就很让人费解了。不过她见薛崇训面带笑意很轻松的样子,她便随口答道:“因为梨子没长翅膀,自然不会飞啊。”
薛崇训见桌子上正好有个果盘,便伸手去抓起一个红彤彤的石榴放在桌案上,说道:“你看它没被推,就不会左右乱动,推它一下……滚起来了。所以一个本来静止的东西,没东西动它就会一直呆在那里;挂在树上梨子,忽然向下落,而且越落越快,一定是受到了外力。而且这个外力是往下的,所以它才不会向天上飞。”
他挺费劲地解释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没有,忽然觉得记忆里常识性的东西,要解释出来竟是那么困难。或许是这些东西太超时代了,他也不指望别人能懂。
不料就在这时金城竟然有些激动地说道:“确是如此,树上的果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向下落呢,而且砸到人还会很疼吧,就和被人用力扔过来一个果子一般。陛下是悟到了什么禅意?”
薛崇训顿时有些诧异,自己随口解释一通,金城竟然听懂?难怪她给自己的印象非常有智慧了。
他高兴地继续说道:“我没悟到什么禅意,却是悟到了‘万有引力’,两个物体之间都存在一种相互吸引力,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球……”
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忽然之间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抓住了金城不放。
第五十四章 铅球
清晨柔和的朝阳在大明宫的殿宇间洒上漂亮的流光,矗立挺拔的古典建筑就像美妙的贵妇一般展现出优美华贵的气质。凉风习习,阳光如温柔的手一般抚摸着人们的面孔,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早晨。
而内朝门外的那两颗“驰名”的松树下掉落一地的针叶,又为这光辉的景色增添了些许秋的忧郁与凋零之感。两棵树下一共站着九个人,因为杜暹不在长安便少了一个,他们都穿着紫一色的衣服。李守一那身锦袍显得陈旧,衣服的皱折也没熨平,但细看仍是大团花绫罗的料子,那是地位的象征。“怕是又见不着今上。”他叹了一口气,周围的人没有搭腔,反正来走一遭见不着就见不着。
大伙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轶事,有人翘首望着松树树梢,好似要作诗之前的表情一般。最后没吟出诗来,不过这两棵树大约是他们最熟悉的树木了,大概人们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频繁地观赏这么两颗毫无特点的普通的树。
等了许久,就见宦官张肖从正殿旁边的石路上过来,后面还有两个宦官推着一辆独轮车。无聊的大臣们顿时有些好奇,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张肖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着九个大臣打拱见礼。大伙从内心里是很瞧不起宦官的,不过因为张肖能常常出现在皇帝身边多少有点影响力,众人才直着腰抱拳给了点面子。等独轮车也推过来了,大臣们拿眼一瞧,只见里面装着大小不等的两个铅球,兵部尚书程千里随口说了一句:“小的一枚好像是武功县大炮用的炮丸。”
“程相好见识。”张肖笑道,“皇上口谕,让把这两枚铅球先送到紫宸殿外给大臣们瞧瞧,让大伙猜猜:要是把它们从大雁塔上一起丢下去,哪个先落地?”
“哈哈,自然是大的……”一个大臣刚说半句,忽然被窦怀贞拽了一下衣袖,回头一看见“潇洒”的窦怀贞正对自己递眼色,便将到了嘴边的话打住。
那窦怀贞理政的水平算不上差,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政绩平平,不过他有长处,很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当权者的用意,所以一开始投韦皇后后来投太平公主都混得不错。眼下的这帮大臣都在官场混了不短时间,对窦怀贞显然比较了解,见他递眼色,情知有什么玄虚。
张说便道:“先把铅球送到政事堂书房,咱们回去琢磨一下再回复陛下。”
“也好,杂家记得皇上传旨时也没说要诸公马上回答。既然如此,来人,把铅球推到政事堂衙门去。”张肖挥了挥手,吆喝后面的小宦官干活。
这铅球是送给内阁和政事堂两个衙门的人看,而政事堂在宣政殿那边,为何要舍近求远推那么远去?张九龄、王昌龄和苏晋三人心下有些不满,但人家都已经说了,这等小事也就罢了懒得和那帮老头子争。他们三人只得跟着一起去政事堂。
政事堂的官吏们已经开始办公了,见宦官推了两枚铅弹进来,自是好奇。有人问宰相,不料宰相们并不透露,几个人进了书房关起门来说话。
张说问窦怀贞:“今上送这两个球来,你觉得是什么用意。”
窦怀贞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手掌轻轻抚了一把鬓发以求一丝不乱,然后把手放在下巴那里作沉思状。众臣面面相觑,终于李守一忍不住说道:“这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重一个轻,一起丢下大雁塔肯定是重的先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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