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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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既不上朝也不看奏章,成日不见人。不过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人们还是知道的:蓬莱殿那么多人,还得轮换着侍候金城的寝宫那边的饮食起居。薛崇训不干皇帝的工作,暂时转行干起了著书立说的事儿。

首先是写数学方面的东西,数学是一切理科的基础。他先从阿拉伯数字开始写,阿拉伯数字是印度人发明的,很早就有了。薛崇训感到惋惜,玄奘大师大老远跑去天竺取回来了佛经,为啥不把阿拉伯数字带回来。这玩意很简单,但比起汉字来更适合应用于数学,主要便于立公式运算。

佛经带回唐朝后还不是本土化了,很多去寺庙求神拜佛都很功利,在薛崇训看来那些经书真没起到多大的现实作用,反倒是阿拉伯数字很有价值。只是中原只重视圣贤之道,对这种东西不怎么看重。

阐述阿拉伯数字的规则,包括小数点、四种运算符号都很简单,薛崇训一个时辰内都写完。这种东西附带文字注释,文人们一看就懂,完全不用担心。能读通四书五经的人,领悟这些东西不是小儿科么?古人显然没想象中那么傻。

接下来是算术,他也不用写太多,本来现在加减乘除的算法大家都会,不然算盘是怎么弄出来的?薛崇训只需要举例各种算法用阿拉伯数字列式的例子就够了。

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已写完了这么大一部分,这是给官僚文人们看的东西,可以简略描述,不用长篇累述。若是以后要用这种东西编教材教孩童,那就是官吏们的事儿了,薛崇训不用亲自去干。

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又开始埋头专心写东西,反正其他事儿有宫女们侍候着,完全不用干别的。下午他开始进行代数、平面几何的写作,同时进行,一样写烦了就换一种。在代数方面,因为习惯和方便的原因,还是使用字母,毕竟甲乙丙丁夹在阿拉伯数字里有点奇怪,比如a就注音“诶”,b就“比”,就是个符号而已,等别人看习惯就无障碍了。

几何方便比较麻烦,涉及到度量衡的问题,虽然秦始皇也重新规定过书同文、车同轨,但薛崇训考虑之后决定不引入米、分米这种单位,反正丈、尺、寸都是现成的,世人也用习惯成了共识,将就用就是,左右就是个衡量的单位。说不准以后中国在这方面发达,别人来学习还觉得尺寸单位更加正规……这玩意不是军事机密,薛崇训可以颁法令严禁泄露火药火炮的制造技术,但别族要想学这方面的东西,就无法保密了。

什么方程式、方程组,平面几何证明等边等角之类都是简单的东西,薛崇训废寝忘食,到第三天就全部写完。就那么些公式和论证过程而已,初中生的小游戏。

第三天开始涉及到向量、集合、函数,然后解析几何和立体几何这些东西时薛崇训就有点头疼了。记得前世高考数学一百三十几分,理综考了二百八十几,但时间过了那么久,这会儿干的事也不仅仅是做题,主要是要将每个公式的推论描述清楚,让别人信服。这就有点蛋疼了,很费力的事。

他又想到高等数学方面更多的推论更加头疼,所以打算只搞出微积分就行,而且这段比较高端的内容不加入科举中。毕竟高等数学是应用现代技术中的,在眼下这种环境中没有实际价值只能当成围棋一般的智力游戏。

金城公主的这间宫室中很快摆满了各种稿纸,被薛崇训丢得到处都是。他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习惯就是写完一页就随手一丢,以为有人侍候着收拾,殊不知宫女们谁敢动啊?

她们大多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眼前这满地的运算公式在她们看来形同天书,万一妄动了皇帝找不到自己放的东西怪罪下来,也许都不用他金口玉言,金城公主就得拔了她们的皮。

送饭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退出宫殿时小声议论,一个宫女说:“皇上在写什么东西啊,都好多天了。”另一个道:“可能在算天道国运,咱们别多嘴。”

里面的薛崇训已经念叨了好几遍“有铅笔就好了”,但大伙都不知道什么是铅笔,自然没地方给他拿。金城公主传来鱼立本问,鱼立本也是闻所未闻。

薛崇训写的那些东西,从阿拉伯数字开始前期她都看懂了,后面比较复杂的公式牵涉到更多公式,她短时间内无法记住全部公式,所以推理过程就看得云里雾里。不过她倒是清楚薛崇训大概在写什么东西,正如他口中所言“数学”。

他已经快十天没换衣服洗澡了,形象几乎是蓬头垢面,别人要侍候他沐浴更衣,他还要火。一日正情绪烦躁,有个宫女不小心惹到他,被他直接下旨拉出去打了一顿,打了个半死。除了吃喝拉撒睡,他是整天都在捣鼓那玩意。内侍省还按要求做了各种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

金城也挺郁闷的,虽说薛崇训成天都呆在这里,却不像以前那样坐聊时不时投以让人心动的目光,而今完全当她是木头人一般,更不去浴池偷看她洗澡了。宫殿里到处都是纸,连墙上都贴着各种图形。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完全看不出薛崇训有停笔的意思。

宦官杨思勖来禀报,杜暹在营州继续挑起战争,率兵从燕郡守捉东进攻击哥勿州,抢|劫屠|杀各族胡人数万帐,朝臣十分不满认为不利于安定边境,上书要撤换杜暹的奏章堆了一大堆。

结果薛崇训道:“又没打败仗,紧张什么?哥勿州不是前唐安东都护府的地盘吗,收回来没什么不对,东夷要痛快点投降哪来那么多事?杜暹带兵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自有分寸。”

杨思勖忙劝道:“杜暹在西域时部下只四千人,就敢长驱直入小勃律与吐蕃军大战。现在手握十几万兵马,只怕开疆辟土之心太切,稍欠长远考虑。”

“管他的。”薛崇训道,“政事堂不是想要程千里去修城?等我想好这事之后,再换杜暹不迟。”

第五十八章 是非

“陛下还在金城公主那里?”孙氏来到蓬莱殿外面时正碰到一个女官,便问了一句。那女官答道:“是,快一个月了,陛下未出门一步。以前还能见着他在四处走动,近来是一回也见不到了。孙夫人要见陛下么?”

孙氏道:“不见了,我过来看我的外孙女。”她一面说一面从余光里注意着身边一个宫女的表情。那宫女名唤小倩,是太平公主那边过来的人,孙氏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她在自己身边是干嘛的。别瞧小倩恭恭敬敬的和其他侍女没有什么两样,但谁知道她回头会不会去见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为了皇室的体面,没有张扬薛崇训和孙氏那档子事。在场的人听她问皇帝在哪里,最多以为孙氏是关心自己的女儿得宠问题;可那小倩应该知道点什么,孙氏感觉她在身边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堪。那种好像随时被人窥视和监视的感受很不舒服,孙氏也不能支开这宫女,更不能想办法除掉。打狗还得看主人,她是没办法反抗太平公主的。

薛崇训呆着的地方、金城公主起居的宫室并不在蓬莱殿正殿中,而属于西边的附属建筑群。蓬莱殿以前后两大主殿建筑群为主体,前殿的区域是皇帝起居活动的地方,北边的正中宫室作为皇后的寝宫;除此之外在周围还有许多较小的房屋建筑,有嫔妃女官的寝宫,也有宫女内侍住的地方。于是孙氏等一行拾阶而上,进了主殿中的走廊前往皇后李妍儿住的地方。

这时见走廊对面迎面来了一群人,李妍儿正在前面,孙氏见状心下欣慰道:妍儿倒是越来越懂礼数了,出门这么远来迎我。

却见薛家河中公主也在那里,李妍儿只叫了一声娘,而河中公主款款行礼,客客气气地说:“宁国夫人安好。”孙氏因此可以判断李妍儿是送河中公主的,并非专程来迎接自己。孙氏受封宁国夫人,爵位上还没皇帝的亲妹妹二公主大,但一大家子都是沾亲带故的,孙氏终究是长辈,河中公主先见礼确是一个乖巧人,给人一点傲气架子都没有的感觉,挺招人喜欢的。

孙氏微笑着还礼,留河中公主叙话,河中公主委婉拒绝了,笑称自己也住在承香殿平常都能见到,而小公主薛夏州却不能天天见着。

小公主没有被带出来,还在宫中让奶娘带着,另外有两个小宫女陪着玩。孙氏去了皇后寝宫才见到自己的外孙女,薛夏州的眼珠子很明亮模样儿也聪明,还记得孙氏,见面就叫了一声“外婆”。孙氏满面笑意疼爱地去抱她,当薛夏州扑进她的怀里时,她的眼中又闪过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神情……外孙女都能叫人了。正好不远处的梳妆台上有一面铜镜,孙氏抱着小公主时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好像并不老,却依然叫人百感交集。

孙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很快就不见了,她若无其事地逗起小公主来。李妍儿在旁边说道:“听说陛下在浴池看见了金城姑姑沐浴,因此就迷上了……而且金城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她真的是那么有心计的人?”

“河中公主说的?”孙氏皱眉问道。

李妍儿道:“她也是听宫女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

孙氏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那你怎么不追问是哪些宫女?你是皇后,有权处置后宫中的人!行,就算河中公主不认识或者不记得是哪些人在议论,那她在哪里听到的总该记得,在何时听到的也该记得吧!这宫里的人平常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哪些人什么时候应该在什么地方错不了,你问明白了立刻让人查,是谁在造谣或者宫女们根本没造谣一查就能清楚……这些事你就不能自己多用心想想?”

李妍儿见孙氏脸色不好看,一见面就责怪自己,自然不太高兴,有些委屈地说:“一定要查么……要是查出来是不是又要有人丢性命?上次有个昭仪跳井死了,我总觉得那边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还是别了吧……”

孙氏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当然不能再查了。河中公主一说这事儿,你就该马上追究造谣者;当时都没追究,刚才河中公主又碰到我来这儿,后来才去追究,不是明摆着我在指使你,那我不就把河中公主得罪了?她在承香殿那么招太平公主疼爱的,以后为娘住在承香殿不得时时都要小心?”

李妍儿松了一口气:“那不追究就是了嘛,何必去弄出是非来呢?”

“是非不是你装聋作哑就躲得了的。”孙氏苦口婆心地说,“金城公主的心思比你活络多了,而且彼此是亲戚从小就和你玩得好,现在住在蓬莱殿这边,你应该和她多来往避免产生隔阂。既然有流言说她心机重,你作为皇后知道了此事,就应该顾情谊站出来帮她;你却当作不知道,金城公主会怎么想?”

“姑姑人很好,她不会怎么想的。”李妍儿忙道。

孙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算是母女之间,她也开不了口正大光明地向李妍儿灌输人心险恶之类的东西。况且旁边还有小公主的奶娘和皇后几个近侍在这里(小倩等人没跟到皇后的内室中),孙氏是相信这几个人不会把自己宫里的事儿往外说,但当着外人她仍然无言以对。

孙氏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忧虑之色,李妍儿忙宽慰她几句,她却不全是因为女儿的那点小是非,不过刚才的那件事影响了她的心情而已,有时候情绪的忍耐程度只需要多加一根稻草就无法淡定了。

她甚至想:母女俩的身份要是对换就好了,让她自己拥有皇后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变成这般窘境……正所谓下棋的不急,观棋的急:占着棋盘上的大好局面结果步步烂招,怎叫人不心慌?

又或是她和薛崇训的那档子事没被太平公主知道也好,她就可以留在李妍儿的身边,像以前那样替女儿出主意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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