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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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坐在马上一言不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喜还是怒,平时无论他是在笑还是在怒身边的人都怀着敬畏和小心。此时只有慕容冬读懂了他的眼睛,前两日他的温和已经消失殆尽,此时他的眼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不是怒火,是为所欲为的欲|望之火!慕容冬却感觉有一种寒意,长安的寒意总算来临了。

“朕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薛崇训于马上俯视跪在自己脚下的青袍官员,“你现在便是四品军器监,封旨即可上任。”

萧旦大喜,忙高呼谢恩。

薛崇训又道:“上火药的方式太慢了,军器监立刻改进,称量适当份额的火药用油纸包好以备使用,并设法研制出火绳点火的装置。你上任之后,节制弩坊署、甲坊署、神机署所属匠造工坊,即刻赶制火门枪一千枝交付神策军训练使用,所需经费上报北衙禁军衙门。朕破格提拔你做军器监,寄予很高的期望,你好自为之。”

萧旦叩首道:“微臣定将皇上交待的事办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薛崇训挥了挥袍袖,又转头对殷辞说道:“武器交给你了,创制战术、训练战法的事不能懈怠。对了,火枪射速慢,你可以尝试三段法,用三排火器兵为一组,轮换射击以补短处。”殷辞抱拳道:“末将得令!”

薛崇训策马上前,回顾众将士道:“朕爱护军士,便给你们天下独一无二的利器、最精良的护甲,让将士们少流血而所向披靡,建立奇功。”

殷辞忙道:“众将士便是陛下手中的利器,陛下说打哪儿,末将等绝不含糊。火枪乃陛下钦赐利剑,臣定当打磨锋利,出鞘必杀!”

薛崇训冷冷地说道:“有些人总想和朕为敌,朕灭了他们!”

……回到温室殿,薛崇训没有去书房,而单独进了后殿的一间卧房,慕容冬跟进去忍不住问他:“刚才在校场上陛下的眼睛变得好可怕,究竟是什么人要和陛下过意不去?”

“没有人故意和我过意不去,你多想了。”薛崇训的口吻又恢复了温和,“吐谷浑王室送你来长安,是想让我下旨出兵进入吐蕃稳住末氏,以保障吐谷浑国不受吐蕃兵的直接威胁,我岂能不知?收到上表马上就明白了。我不会让伏俟城失望的,刚才我召见了杜暹,一会你亲眼看着我下旨办妥这事儿。”

慕容冬看着他道:“我是自己要来长安的,和邦交利害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崇训好言道:“你这么想,吐谷浑王城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再说我也希望你因为这事在吐谷浑国内受鲜卑人的歌颂和爱戴,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慕容冬却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她想了想又说:“陛下要调五万兵马,在这儿就下旨么,不用和大臣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薛崇训神色一凌,“就是要让他们瞧着,朕想办什么,一句话的事,用不着受别人的要挟!地方官、御史、朝廷大臣一个个你唱罢我登台,演戏似的,朕之前由着他们闹腾,就等萧旦给朕锻造出一柄利刃,快刀斩乱麻,事儿没那么复杂!”

不一会儿,姚婉过来请旨,杜暹奉旨在殿外求见,问薛崇训在哪儿见他。薛崇训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在书房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事儿,特别要让河中公主和侍驾的宦官鱼立本也听着,这样就等于事先在太平公主那边打了招呼。

杜暹在鱼立本的带引下进了温室殿书房,只见除了皇帝和鱼立本,全是些女的,当下就埋着头见礼说话,眼睛只看地板。薛崇训笑道:“杜学士有古君子孔融之风。”杜暹道:“陛下抬举,臣受之汗颜。”

薛崇训一面叫人赐坐,一面低头思索。这时杜暹的屁|股刚刚坐到腰圆凳上,薛崇训脸上的笑容还在,用轻松的口气说:“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啊,怎么?是担心河北的事办不成?”

杜暹忙站了起来:“臣自营州回来在反思,当初太过心急,导致方略推行不利。臣有负陛下信任,当负全责。”

薛崇训微笑道:“河北的事已经让张五郎去了,你不用再管。当初的决策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派谁去,朕一定会善始善终。”

杜暹不动声色地观察薛崇训的神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依然安心了不少。薛崇训话题一转:“今天召见你,并不是谈河北修长城的事,也不是营州。吐谷浑主动请旨联兵入吐蕃,帮助末氏打赢春季逻些城的攻势,朕想知道你有何见解?”

先说河北安他的心,之后提到吐蕃,杜暹一琢磨明白了皇帝又想让他去西北带兵。他马上就顺着薛崇训的心意说道:“逻些城穷兵黩武之心不死,迟早是要与我大晋兵戎相见。与其放弃割据吐蕃半壁的末氏,不如趁早一战!臣的主张是答应伏俟城所请,联兵决战逻些城。只是……军费耗费,朝中大臣恐怕多有微言。”

薛崇训听他说得干脆爽快,心中大喜,到底是自己没登基之前提拔的嫡系,用起来顺心得多。薛崇训便道:“你可愿意去打这一战?如果得胜归来,朕封你做兵部尚书。”

杜暹吃了一惊,初时还以为皇帝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要知道六部尚书都是政事堂的宰相在兼任,和内阁学士没什么关系,忽然说承诺封尚书,杜暹不免觉得难以置信;片刻之后他又意识到皇帝是不可能信口开河的。他意识到此事干系重大,一时间嘴里像堵了袜子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受召见后杜暹是鱼立本带进来的,中途二人一面走一面闲聊,从鱼立本那里听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是年轻人萧旦被提拔为四品军器监的那事儿,之前皇帝承诺过的,鱼立本说天子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这会儿杜暹脑子里有点乱,就想起那通话来……这么一琢磨薛崇训是真打算让他做尚书?

刚才薛崇训说那么一句话,语速比较快口气也很平淡,但书房中的杜暹和鱼立本脸色都变了,姚婉也忍不住转头一连看了几眼。河中公主不知道回过神来没有,没什么反应。

这时薛崇训收住笑容,正色道:“从西北抽调五万精兵南下,牵动我大晋朝半壁防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满朝文武,朕都考虑过一遍,唯有杜将军用兵最让朕放心,这张兵符恐怕只有你来接了。”

杜暹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天大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果断地跪倒在地板上,一拂袍袖上半身全部伏在地上,腔调清楚地说道:“蒙皇上垂爱信任,受此差遣老臣报万死之决心,若战败当弃尸吐蕃以匣盛颅回长安向皇上请罪!”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薛崇训转头对姚婉说道,“马上给杜将军写一道圣旨,封他为逻些道行军大总管,北庭、河西、陇右各镇兵马尽听其调遣,沿途官吏受其节制,违令者可先斩后奏。”

杜暹惊道:“此国家大事,臣未闻于庙堂上提及,这……”

“怎么?朕下的圣旨什么时候不算数了?”薛崇训道。

杜暹道:“臣失言,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一言九鼎。”

薛崇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杜暹面前亲手扶起他:“朕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杜将军回去好生计划战事,其他的事不用多虑,朕在宫中自有计较。你只需把吐蕃兵打回去,让他们断了统一末氏的念头,便是奇功,朕亏待不了你。”

第十五章 手笔

政事堂的大厅在白天还是那样忙碌嘈杂,就算张说坐在里面的书房里把门掩着也不能安静,不过那样的声音并不能影响他的心境,听习惯了还有种亲切感,就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这里本就是晋朝几百个州一千多个县的心脏。一个书吏刚刚为他磨好墨,他便取了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在面前的白纸上不紧不慢地写着工整的蝇头小字。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只见他的侄儿张济世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叔父”,张说的马脸一拉,张济世又急忙改口道:“中书令,昨天杜暹觐见皇上,皇上不是下了道圣旨封他逻些道行军大总管么,还有个事儿,皇上承诺他战胜归来即封兵部尚书。”

“你从哪里得知的?”张说一分神在纸上留下了一团极不协调的浓墨,忙将笔搁下。

张济世道:“咱们派官员去华清宫请安,太后说的……您说内阁的人怎么染指尚书省职位了?”

张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刚写的几个字。另外两个人,一个张济世是他的侄儿,一个书吏也做他的助手很多年了。张说沉默了许久才说起一件和话题似乎毫无关系的事:“前天杨思道的那本奏章,政事堂拟出了处事条呈,是不是已经递到内阁去了?”

“好像昨天就递上去了,内阁每天都有人当值,这会儿奏章恐怕在温室殿。”书吏忙答道。

张说沉吟道:“这种折子非军国大事,温室殿那两个女人肯定代批准奏,咱们政事堂说怎么处理多半就怎么处理,后悔都来不及。”

“叔父觉得那份奏章的处理条呈不好?”张济世忙问。他现在已经升了兵部侍郎,三十来岁就坐到那个位置,谁都知道是张说的关系,只不过大家也就当没看见,张说一个中书令让侄儿做兵部侍郎也没什么不对。

“前天那样禀呈没什么不好,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政令不能下达到地方。”张说肯定地说。

张济世在张说身边混了多年,也学到了不少本事,听罢恍然道:“叔父的意思是……”张说抬起头制止他:“说话看地儿,明白就行。”

张济世又道:“等批复的奏章下来,需要尚书省执行,在那时咱们还是有办法化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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