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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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或许记得,我们丢开卡齐莫多不提时,他正处于极端危急之中.这个老实正直的聋子,受到四面八方的进攻,虽然没有丧失全部的勇气,至少不再抱什么希望能救出埃及姑娘,而不是救出他自己,他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他在柱廊上狂奔乱跑.眼看流汉就要把圣母院给攻陷了.突然,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遍邻近的街道,只见火把如长龙,龙骑兵密密麻麻,横戈伏鞍,浩浩荡荡冲向前来;那狂呼怒吼的嘈杂声,仿佛暴风骤雨,席卷广场:法兰西!法兰西!把贱民碎尸万段!夏托佩尔援救来了!巡检使!巡检使!

流浪汉们惊慌失措,连忙掉头.

卡齐莫多听不见喊声,却看到刀剑出鞘,火把通明,戈矛闪亮,整个骑兵队,他认出为首的是弗比斯队长;还看到流浪汉一片混乱,有的人惊恐万状,连最勇敢的也慌乱不安.他从这意外救援中又重新鼓起勇气,把已经跨上柱廊的头一批进攻者扔到教堂外面去.

果真是国王的军队忽然赶来了.

流浪汉英勇抵抗,拼死自卫.侧面有从牛市圣彼得教堂街过来的敌人的进攻,尾部有从教堂前庭街过来的敌人包围,他们被迫退到圣母院前,继续攻打圣母院,而卡齐莫多还继续守卫着.这样,流浪汉们既是围攻者,又是被围攻者.他们正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后来1640年著名的围攻都灵之战,亨利.达尔库尔伯爵既围攻萨瓦的托马斯亲王,却又被勒加奈侯爵包围封锁,正象他的墓志铭所说的,既是都灵的围攻者,又是被围攻者.

这场混战,鬼哭神嚎,如同马太神父说的,狗牙狼肉.国王的龙骑兵-其中弗比斯.德.夏托佩尔表现得挺好样的-穷凶极恶,毫不留情,乱砍乱杀,刀尖未刺死的,利剑再劈.流浪汉们,装备极差,怒气冲天用口撕咬.女人.男人.孩子个个奋不顾身,扑向马背,冲到马胸前,用牙齿和手指甲像猫似地紧紧抓住不放,有的人抡起火把猛戳弓手的脸,还有的人用铁钩狠刺骑兵的脖子,用力的往下拉,被拖下马的顿时碎尸万段.

其中有个流浪汉手执一把明晃晃的长镰,见到马腿就砍,一直砍个不停.真是厉害极了.他带着鼻音哼着一支歌,挥镰不懈,收镰不止.大镰一挥,砍断的马腿在他的身边四周的地上丢下一大圈.他就这样在骑兵量密集的地方大肆砍杀,沉着冷静,慢慢前进,就像一个庄稼汉开镰收割麦田那样晃着脑袋,均匀喘气.他就是克洛潘.特鲁伊甫.然而,火枪一响,他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候,四周的窗户又打开了.附近的居民们听到国王的人马的喊杀声,也加入了战斗,各层楼房上弹如雨下,朝流浪汉们射来.前庭广场上硝烟弥漫,火铳射击划出一道道火光,隐约可见圣母院的正面和破旧的主宫医院,从医院屋顶窗洞上张望着的几个苍白消瘦的病人.

流浪汉终于溃退了.疲惫不堪,缺乏精良武器,遭到突然袭击所引起的恐惧,从窗口射来枪弹,国王兵马的肆意冲击,所有这一切把流浪汉们压垮了.他们突破了进攻者的防线,向四面八方逃散,前庭广场上尸横遍地.

卡齐莫多一刻也没有停止战斗,突然看到流浪汉们溃逃,不由跪倒在地,举手向天;随后,欣喜若狂,如癫似醉,好像鸟儿一般飞速奔跑,爬上那间他曾那样视死如归.不许人进犯的小屋.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跪倒在他刚再次搭救的那个姑娘面前.

进小屋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

第 十 一 卷 一小鞋

本章字数:25832

流浪汉进攻教堂时,爱斯梅拉达正在睡梦中.

不一会儿,圣母院周围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小山羊先惊醒了,惊恐不安,咩咩叫着,把爱斯梅拉达从睡梦中吵醒了.她一骨碌翻身坐起,听一听,看一看,给火光和喧嚣声吓坏了,就一头冲出小屋,跑到屋外看个明白.只见广场上一片恐怖景象,那晃动的人影,那混乱的搏斗,那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犹如一大群青蛙那样腾挪跳跃的丑恶人群,那乌合之众的哇哇喊叫声,那在黑暗中飞奔穿插的宛若夜间雾霭弥漫的鬼火似的许多通红的火把,所有这一切情景顿时使她觉得眼前是巫魔会的鬼魂正在跟教堂的石头妖怪进行一场神秘的战斗.从儿时起,她满脑子就充满了吉卜赛部落的迷信思想,因此首先想到的是撞见了夜间才出没的怪物正在兴风作浪.于是,不由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奔回小屋,躲在她那张破床上,缩成一团,寻求不像这样骇人的一个恶梦.

然而,渐渐地,最初因恐惧而产生的疑团逐渐消失了;她听到嘈杂声不断增大,又辨认出其它一些迹象,逐渐明白围攻她的不是鬼,而是人.于是她的恐惧虽没有增加,却已经转化了.她想可能是民众叛乱,要把她从避难的地方抢走.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她始终对未来憧憬的生活.希望.弗比斯,可能再次化为乌有,想到自己是那样软弱无力,无依无靠,走投无路,被人遗弃,孑然一身,这种种想法和其他千百种忧虑,使她身心交瘁.她跪倒下去,头伏在床上,双手合掌抱着脑袋,惶恐不安,浑身颤抖.虽说她是埃及姑娘,异教徒,偶像崇拜者,此时也哭泣着祈求基督教的仁慈上帝的恩典,并向庇护她的圣母祈祷.这是因为,一个人即使毫无宗教信仰,但一生中也会有某些时刻,总要归向他身边的庙堂所信奉的宗教的.

她就这样在地上匍伏了许久许久,哆哆嗦嗦,其实战栗多于祈祷,随着狂怒群众的喘息越来越逼近,她心灰意冷,对群众的这种狂怒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暗中在策划什么,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想要干什么,这一切她全然不知,却预感到这一切将导致十分可怕的结局.

正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时候,忽听到跟前有脚步声.便转头一看,只见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提着一盏灯,刚走进她的小屋.她不由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叫.

别怕,是我呀.一个她似曾相识的声音说.

谁?您是谁?她问.

皮埃尔.格兰古瓦.

听到这个名字,她放下心来,抬头一看,果真是诗人.可是,他旁边有一个从头到脚被黑袍遮住的人影,沉默不语,她顿感心惊.

啊!格兰古瓦以责怪的口气接着说,佳丽倒先认出我来了!

小山羊确实没有等到格兰古瓦自报姓名就认出他来了.他一进门,小山羊就一下子蹦了过去,温柔地在他的膝上擦来擦去,挨着他的身子蹭来蹭去,把他沾满了白毛,因为它正在换毛哩.格兰古瓦也亲热地抚摸着它.

跟您在一起的是谁?埃及姑娘低声的问道.

放心好了.格兰古瓦应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这时,哲学家把灯放在地下,在石板地上蹲下来,抱住佳丽,热情地喊的道:啊!一只温柔的山羊,值得称赞的大概是它的洁净,而不是它的个子高大,而且像个语法学家,聪明,敏锐,有学问.来,佳丽没有忘记你那些巧妙的戏法吧?雅克.夏尔莫吕大人怎么来着?......

黑衣人没等他说完,走过去,狠狠推了他一下肩膀.格兰古瓦站起来,说道:真的,我倒忘了时间紧迫.......不过,尊敬的老师,这不成为一个理由可以这样粗暴对待人呀.......我亲爱的小美人,您有生命危险,佳丽也是一样.有人要把您重新抓去吊死.我们是您的朋友,救您来的.快跟我们走.

当真?她不知所措,大声喊道.

是的,千真万确,快跟我们走!

原来是这样.她结结巴巴说道,可您的这位朋友为啥不说话呢?

啊!这是因为他父母生性古怪,养成了他沉默寡言的脾气.

她对这样的解释也只得将就了.格兰古瓦挽起她的手,他的那个同伴捡起灯笼,走在前面.姑娘由于恐惧,晕头转向,任凭他们随便带着走.山羊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它重新又见到格兰古瓦,真是欢天喜地,随时把犄角伸到他两腿中间,使得格兰古瓦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这位哲学家每当差点摔跤,便说,生活就是这样子的,绊我们栽筋斗的常常是我们最要好的朋友!

他们迅速走下钟楼的楼梯,穿过教堂.教堂里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回荡着喧嚣声,形成一种可怕的对照.他们从红门走进隐修院的庭院.隐修院也不见人影,议事司铎们早就全躲到主教府一齐做祷告去了;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仆役缩成一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格兰古瓦他们向庭院通往滩地的小门走去.黑衣人用他随身带的钥匙开了门.读者知道,滩地是一条狭长的河滩,向着老城的这一边有墙围着,它归圣母院教务会所有,形成圣母院后面老城岛的东端.他们发现这块围起来的滩地一片荒凉.在这个地方,那震天价响的喧嚣声已减弱了,流浪汉进攻的怒吼声也比较模糊,不那么刺耳了.顺流的清风把滩地尖岬上那颗孤树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然而,他们的处境还是岌岌可危.主教府和教堂近在咫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主教府内乱成一团.里面的灯光如流星般从一个窗户移到另一个窗户,时时在主教府黑沉沉的庞大阴影上形成一道道光痕,就好象刚烧完的纸,留下一堆焦黑的灰烬,其中仍有火星闪烁,形成无数道闪动的奇异光流.旁边,圣母院两座高大的钟楼,就这样从背后望去,连同钟楼基于其上的主教堂那长方形的中堂,衬托着前庭广场上冲天的火光,其黑黝黝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仿佛是希腊神话中独眼巨人的火炉里两个巨大的柴火架.

放眼四望,巴黎看起来在明暗混合中摇曳不定.伦勃朗的画中就常常有这样的背景.

那个持灯者径直向滩地尖岬走去.那儿,紧靠水边有一排钉着板条的木桩,被虫蛀得残缺不全,一棵矮葡萄的几根瘦不溜秋的藤蔓在上面攀挂着,看上去就好像张开五指的手掌.后面,就在这排木栅的阴影里藏着一只小船.那人做了个手势,叫格兰古瓦及其女伴上船.小山羊跟着他俩后面也上了船.那人最后才上船.随即割断缆绳,用篙杆一撑,船就离开了岸边;然后抓起双桨,坐在船头,拼命向河中间划去.塞纳河在这地方水流湍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离开这老城岛的尖岬.

格兰古瓦上了船,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山羊抱在膝上,坐在了后边,而姑娘呢,由于那个陌生人使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安心情,也过来坐下,依偎在诗人的旁边.

我们的哲学家感到船在摇晃,于是高兴得拍着手,吻了一下佳丽的额头,说道:哎呀!我们四个总算得救了.紧接着,又摆出思想家一付莫测高深的神态说:伟大事业的圆满结局,有时取决于时运,有时刚取决于计谋.

船缓缓向右岸荡去.姑娘心里怕得要命,一直悄悄观察着那陌生人.他早已把哑灯的光线细心地遮盖起来.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坐在船头上的身影,好象一个幽灵.他的风帽一直耷拉着,脸上好象戴了面具似的:每划一桨,双臂半张,甩动着黑袍的宽大袖子,就像蝙蝠的两只翅膀.再说,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呢,还没有喘息过一声.船上只有来来回回划桨的声响,混和着船行进时激起的千重浪的沙沙声.

拿我的灵魂起誓!格兰古瓦忽然喊叫起来,我们就像猫头鹰一样轻松愉快!可是我们却默不作声,活似毕达哥拉斯的信徒那样缄默,或者像鱼类那般沉寂!帕斯克—上帝啊!朋友们,我倒真想有谁跟我说说话儿.......人说话的声音,在人的耳朵听起来,是听一种音乐.这话不是我讲的,而是亚历山大城的狄迪姆说的,真可谓是名言呀!......诚然,亚历山大的狄迪姆不是一个平庸的哲学家.......说句话吧,漂亮的小姑娘!您和我说句话儿,我求求您.......对啦,您过去常常喜欢噘着小嘴,又可笑又奇特;您现在还常常这样吗?我的心肝宝贝,大理院对所有庇护所都拥有任何的司法权,您躲在圣母院的小屋里太冒险,您知道吗?唉!这不同于小蜂鸟在鳄鱼嘴里筑窝呀!......老师,月亮又出来了.......但愿我们不会被其他人看见!......我们救小姐是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好事,但是,我们要是被逮住,人家就会以国王的名义吊死我们.唉!人类的行为都可以作两面观:人们谴责我的地方,正是赞美你之处.谁赞美凯撒谁就责备卡蒂利纳.对不对,老师?您对这哲理的看法怎样?我掌握哲学,是出自本能,宛若蜜蜂会几何学.......算了!谁也不理睬我.瞧你们两个心情是多么糟糕!只好我独自一个人说了.这在悲剧中叫做'独白’.......帕斯克—上帝!我告诉你俩,我刚看见到了路易十一,这句口头禅是从他那里学来的.......真是帕斯克—上帝!他们在老城还在一直咆哮不已.这个国王卑鄙,狠毒,老朽.全身上下严严实实裹着裘皮.但是一直拖欠我写的祝婚诗的酬金,今晚差一点没下令把我绞死,要是绞死了,我也就讨不了债啦.他对贤良之士真是个吝啬鬼,一毛不拔,真该好好读一读科隆的萨尔维安《斥吝啬》那四卷书.千真万确!就他对待文人而言,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国王,暴行累累,极为野蛮.他好比是一块海绵,吸尽老百姓的钱财.他的聚敛有如脾脏,身体其他各部分越消瘦,它就越膨胀.因此,时世艰难,怨声载道,也就变成了对君主的怨言.在这个所谓温和笃诚的君王统治下,绞刑架上吊满了绞死的人,斩刑砧上溅满了腐臭的血,监牢里关满了囚犯,好象撑得太满的肚皮都快炸裂了.就是这个国君,一手夺钱,一手要命.加贝尔夫人和吉贝大人的起诉人就是他.大人物被剥夺了荣华富贵,小人物不断遭受压榨欺凌.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君主,我不喜欢这样的君主.您呢,尊师?

黑衣人听任爱嚼舌头的诗人东拉西扯,唠叨个没完没了.风紧浪急,他仍然奋力与湍流拼搏.在急流的冲击下,小船掉转了方向:船头朝向老城,船尾朝向我们今天称为圣路易岛的圣母院岛.

对啦,老师!格兰古瓦蓦然又说,刚才,我们从那些狂怒的流浪汉中间穿过,来到堂前广场时,您那个聋子在列王柱廊的栏杆上把个小鬼的脑袋砸得稀巴烂,法师大人是不是注意到那可怜的小家伙呢?我视力不太好,看不清他是谁.您知道会是哪个人吗?

陌生人不答腔,可他突然停止了划桨,两只胳膊像折断似地低垂了下来,脑袋耷拉到胸前,爱斯梅拉达听到他一阵阵的叹息声.她不禁得打了个寒噤:这种叹息声她曾经听到过.

小船没有人驾驶,一时随波漂荡.不过黑衣人终于振作起来,又抓紧双桨,又重新溯流而上.小船绕过圣母院岛的尖岬,而草料港的码头驶去.

啊!格兰古瓦说道,看呀,那边就是巴尔博府邸.......喂,老师,看那片黑压压的屋顶,屋角千奇百怪,那儿上空,云堆低垂,云朵稀稀拉拉,污秽不堪,月亮在云里就像被压破的鸡蛋,蛋黄溢流.......那可是一座美丽的府宅.有座小礼拜堂,拱形小屋顶,精雕细刻,装饰富丽.顶上有个钟楼,玲珑剔透.还有一个花园,真叫人赏心悦目,里面还有一个池塘.一座鸟棚,一道回声廊,一座迷宫,一个木槌球场,一处猛兽房,许多花草茂密的小路,叫爱神维纳斯都感到心旷神怡.还有一棵流氓树,因为某位著名的公主和一位多情而才气横溢的法兰西大司马曾在这里寻欢作乐,所以被之称为色徒.......我们这些可怜的哲学家,我们比起一个大司马来,简直就像卷心菜和杨花罗卜比之于卢浮宫御园.但是,说到底,这又算什么呢?人生,对于显赫人物和我们这种人,都一样是鱼目混珠,善恶掺杂.痛苦总是同欢乐相随,扬扬格总与抑抑格相伴.......老师,巴尔博府邸的故事,有必要讲给您听.结局是悲惨的.那是在1319年,法国最长的国王菲利浦五世的统治时期.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肉体的欲望是恶毒的.有害的.邻居的老婆,不管其姿色是多么诱人,逗得我们心头上奇痒难忍,也不应老盯着她看.私通是十分放荡的念头,通奸是对别人淫欲的好奇.......呃哟!那边喧闹声更加响了!

圣母院四周的喧哗声确实更厉害了.他们倾听着.胜利的欢呼声可以听得相当清楚.突然,教堂上上下下.柱廊上.钟楼上.扶壁拱架下,许多火把齐明,把武士的头盔照得闪闪发光.这些火把似乎正在四处搜寻什么.不一会儿,远去的这些喧哗声清楚地传到这几个逃亡者的耳边,只听见叫道:抓女巫!抓埃及女人!处死埃及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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