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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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宗族尽心尽力那是应该的,”林缚说道,“家主在世时,也常说多事离乱之秋,以宗族为要。要是我们林氏宗族不能齐心协力,又如何在这多事离乱之秋长久生存下去?至于崇州林氏,我年轻望浅,还是二叔另选贤能主持。”

“你也知道正值多事离乱之秋,那就不要推脱了,”林庭立手放在林缚的肩膀上,用力的按了按,“这副担子不轻啊,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大家都要记住,不管是东阳之林氏,还是崇州之林氏,我们都是同源同根、同宗同族的。”

“……”林缚安静的看着涛涛东逝的江水,后世人很难理解这个年代宗族对维系社会关系的重要性,也很难理解宗族势力能在这个年代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林缚虽然也有意扶植并借助林氏宗族的势力,但是他也有意的限制林氏宗族势力往江东左军内部渗透,他并不希望林氏宗族最终成为能够左右天下政局却又无法自我控制的庞然怪物。

一姓之族,有三五个四五品官员,实在不足为奇;不过一姓之族能有三个手握实权的官员,在全国范围内也已经算得上大族了。

林庭立虽说职事还是东阳府通判,不过散阶已经是正五品朝请大夫,实际掌握兵力达六千人的东阳乡勇,成为稳定东阳甚至江宁局势一支重要力量。这时候很难将沈戎从东阳踢走,不然东阳知府一职便是林庭立的囊中之物。

随着局势进一步发展,只要小心谨慎的应对,林族的势力注定会得到进一步的壮大,林族的根基也越来越难以给敌对势力撼动,便是改朝换代,林族也有资本待价而沽,不用给腐朽的元氏王朝殉葬。

林缚安静的不出声,林庭立侧脸看了他一眼,实在也难以想象林缚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的。

林庭立比林续文提前二天赶到崇州来,他的长子林续禄在崇州住了将近十天,对崇州的情况了解更深一些。比起林续文在津海以及他在东阳,林缚在崇州的根基打得更加深厚,几乎可以说是将崇州控制在手里,岳冷秋、王添派来的宣慰特使韩载对林缚的限制作用十分有限。要不是崇州的地形太不险要,林庭立相信林缚据崇州割据一方都有可能。

此外,林缚据崇州,他据东阳而林续文据津海,三地之间以水路、船队相连,实际形成了以崇州为根体,东阳、津海为两翼的格局。若真是乱世来临,未尝没有一搏极贵的机会。想到这里,林庭立也隐隐的有些兴奋起来,暗道:难道林缚内心深处也有着这样的打算不成?

崇州地形虽不佳,但总比东阳深陷一马平川的腹地要好。关键林缚的发展思路主要集中在船上,发展水运,发展战船,发展水营。崇州的地形看上去不佳,貌似无险可守,但只要林缚旗下拥了一支强大精锐的水师,交错纵横的水网以及东面的大海、南面宽阔的扬子江便是崇州赖以自守的天险。

林庭立隐隐约约的想到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还远远未到能摊开到台面上来谈的时机。

第65章赈灾

香樟里位于崇州县西北角上,与兴化、皋城二县挨着。

暴雨倾盆,骑马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穿行,披着雨蓑,浑身上下也给豪雨浇了通透。

运盐河白茫茫一片,林缚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趟水往河心走去,很难想象平时才百十步宽的运盐河这时候水势浩荡,看上去江流还要壮阔,河畔的青青芦苇给大水淹没得只剩下青翠的嫩尖,还有许多淹了半截的榆杨杂树以及零零散散给浸泡在水面里的土屋瓦房。

崇州没有什么来势汹汹的洪水,扬子江上游再大的洪峰下来,也会给崇州段寥廓达数十里的江面吸纳消解,但是崇州县乃至整个海陵府,都是积沙成陆,地势低平,一场豪雨积水不能及时排出去,就会形成严重的积涝。

运盐河本是崇州县北境主要的排涝河道,但是由于维扬盐铁司的运盐船主要走皋城县境内的北官河,运盐河崇州段不再重要,百年失修,积淤严重,进入八月后连续旬月未休的豪雨刚开头,大水就漫过运盐河破破烂烂的河堤。

林缚眼前最紧要的不是跟东海寇以及东海寇背后的奢家做斗争,而是跟这鬼天气,跟崇州严重的积涝灾害做斗争。

按说七月崇州就应进入汛季,实际上在林续文离开崇州之前,整个海陵府以及海陵府以东海域的天气都非常的和顺,林续文甚至坐海船走海路返回津海去。

进入八月之后,天气就暴虐起来,倾盆大雨一下半个月就不带停的,各地皆积涝成灾,受灾田地总数超过四十万亩。虽说诸乡有虚夸之处,但是林缚这十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走访乡里,崇州的积涝成灾情况确实十分的严重。

吴梅久一心想着赶紧从崇州脱身,不会当林缚的绊脚石,但是也不要想他在这种鬼天气跑到荒郊野外来体察民情;韩载也只想维持他表面上与林缚分庭抗礼的局面,不想在王添、岳冷秋面前太没有面子,这种天气自然也是躲在深宅大院里,与三五美婢纵情玩乐。

民众从不会奢望父母官平时也能跟他们一样过吃糠咽菜、穿葛戴麻的简朴生活,但是这样的艰难时刻,在人熬不过去的时刻,却期盼着父母官能像救世主一样出现。这时候不管多艰苦,林缚都不忍心躲在紫琅山享清福的。

“那边好像有人……”

林缚顺着敖沧海手指方向望去,远处浸在大水里一栋茅草棚子的房顶子趴着几个黑影,隔着茫茫雨幕,勉强能看清是给困在大水里的难民。

运盐河漫过河堤的水势还在上升,茅草棚子就剩下个顶在水面上,再说给大水浸了这么多天,也是摇摇欲倒。

几名护卫趟水过去,将一家老少五人从大水中央救出来。

“都监使林大人救了你们,还不叩头谢恩。”李书义看着人给救了出来,总要替林缚攒些声望,有些装腔装势的说道。

一家老少五口忙叩头谢恩,眼睛却盯着淹在大水中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棚子,对他们来说,这座简陋的茅草棚子也许就是一切。

林缚将受灾乡民搀起来,看他们给困在大水里有几天了,饿得站立都无力,从马鞍下面将中午吃剩的麦饼及肉脯取出来,分给他们,安慰他们说道:“过不了几天,大水就会退去,屋子塌了,可以重建嘛,你们放心,县里绝不会看着你们露宿荒野的……”这一家老少五人也是饿惨了,狼吞虎咽的吞食麦饼,那个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才咽几口饼就噎住了,趴地上要舀脚下的生水喝。

林缚拦住少年,将马鞍下的水囊解下来递给他:“这水囊送给你,慢点喝,不要再呛着了——你要记着,也记着跟别人说,水一定要烧开才能喝,不然容易生疫病……”看着这家子又要感恩涕零的下跪谢恩,林缚搀住他们,吩咐李书义说道,“李书义,你去将里正甲长都找过来,眼下各地灾害严重,里甲不能不献力。”

“是,大人。”李书义点头说道,派衙役去将附近的里正甲长都找过来。

林缚趟着水视看附近的灾情,好些房子经不过大水的浸泡,倒塌了许多,好在积涝的破害性不那么猛烈,人员伤害甚微,但是因此形成的难民却众。

林缚趟水走了三四里地,香樟里的里正以及附近的三名甲长披着雨蓑追上来,这么大的雨,走路又赶得急,披着雨蓑也没有什么作用,人站到林缚面前,身上都给大雨浇透。

“你是这里的里正?”林缚眼睛盯着穿着细棉长衫的干瘦中年人,问道。

普通乡民依然认为县太爷才是崇州县的父母官,乡里的里正甲长们却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才是崇州县的主宰。

“回禀大人,小人是香樟里的里正罗复,听候大人吩咐。”

林缚说道:“县里人手紧缺,江东左军也出动半数到各乡各里参与救灾,你们也应该承担起责任来。先行垫用的赈济钱粮,一枚铜子一粒米,江东左军跟县里都不会赖账,但是要各乡各里各村出现因灾饿死的乡民,我林缚出面收拾你们绝不会手下留情!”指着身后一路跟随的几十个受灾难民,跟九华里里正罗复说道,“他们也暂时交给你们来安置……”

“乡邻受灾,小人及村里大户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请大人放心,”罗复微微佝偻着身子,看林缚的眼睛倒也没有太多的畏惧,毕竟能给乡里推出当里正的,多为乡里的大户,见过世面,他又说道,“只是这两年,涌过来的流民也多。他们成群结队的霸占着河滩地,硬咬着牙说是无主之地。县里也不管,乡里也无力驱逐,这次也是这些人受灾最严重。这些人怎么办?怕就怕开了头,北面、西面县的难民都涌过来,村里就应付不及了……”

去年西沙岛受灾之前,仅西沙岛聚集的流民多达四万余人,整个崇州县滞留的流民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东虏入寇,燕南、山东以及中州西北部的大量流民南涌,崇州县的滞留外来人口也进一步增加。

这也是崇州县户册丁口登记才二十万出头,实际丁口要远远超过此数的主要原因。

崇州县虽地处鱼米之乡的江淮平原,但不是每一块土地都适宜耕种的,比如逢汛必涝的河滩地、低洼地,平时都是无人耕种的荒地,绝对数量还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大量流民南涌,使得地广物博的崇州县也面临人多田少的困境,平时无人看在眼里的河滩地、低洼地自然也成了可以利用起来耕种的田地。

这些荒滩、低洼地本来是无主的,算是公田的一种,但是南涌来的流民要耕种,自然也就给附近乡豪势族霸占过去的有主之地——这也是逃避税赋的藏匿丁口与田地形成的一个主要因素——林缚这段时间一直都让人清查这些,对这种种情况都十分的清楚。

这次涝灾,大量的低洼地、河滩田地给淹没,各乡里上报灾情时,将这些田地都夹报在里面,好争取免除更多的粮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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