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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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信得着我们的操作。明天还是再用一天吧,反正潘安也是吃奶瓶为主。”

“有什么信不着的。如果羊水进入血管了,就不是感染的问题。”

“三天,至少三天。不管怎么说,羊水里也有你家潘安排出的胎粪等污染物。你好好想想,一旦发生宫内感染等,那你就不是再输两天抗生素能解决的了。”

严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家了。在医院怎么住怎么不得劲儿。”

李敏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单间住着你还嫌不得劲儿,那些十个人一个大房间的,还怎么挨过去那八天。你差不多行了啊。”

小艳就在一边笑着说:“虹姨是想回家洗澡。”

严虹她妈妈就笑着说:“可不能洗澡。出了月子再说吧。”

严虹一脸的生无可恋,向李敏求助道:“我身上都什么味了。你不怕我把你这屋子熏臭了?”

“我不怕。等周日我用消毒水拖地,再用紫外线照照,然后哪怕用鼻子最好使的警犬,保准也闻不出一丝你们娘俩的味道。”

“可我自己都受不了了。我跟你说我上次洗头是上周六的。这眼看着一周了。头发都油了。”

“那也不行。你腹部刀口还没拆线呢。就是你换了防水的敷料,到底对伤口还是不好的。再忍忍,等拆线了再洗吧。”

严虹见李敏也不支持自己,就恨恨地说:“等你自己坐月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平时来例假,一天不洗都觉得黏糊得难受。我这天天在这捂着的。”

“你恶露多?”

“正常的量。”

“忍着吧。”李敏没一点松口的可能。满脸都是不支持的态度。

“哼!我就不该到你这儿来。要是十人的大病房,我就有理由回家了。”

李敏笑笑不理她,伸手捅捅潘安的小脸蛋,看着潘安在睡梦里呶呶嘴唇找吃的。

严虹她妈妈就说她:“彩虹儿,李敏是为你好,你看你那话说的,多让人寒心。”

“阿姨,没事儿的,我不跟她计较。她跟我嚷嚷几句,心里会舒服些,这样也能避免产后抑郁的。潘安,你听懂没?咱们现在不笑话你妈妈不讲理,啊!”

“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严虹开始撵李敏。

“好,我这就回去。”

李敏又跟严虹妈妈打声招呼,才抱着大衣出去了。

陈文强吃完午饭,就接到舒院长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受到那家人的影响了。

“还行,也没影响到多少。秦国庆来的还算快。”

“你下午有时间吗?到我办公室来,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我今天下午要出门诊。挂号室大概是在五点钟停止挂号。你要着急,我就让小李先在门诊支应一阵子。不然就等我晚上过去说?”

“晚上你还是过去爸妈那儿吧。免得他们再去骚扰你。”

“发生了什么事儿?老秦和老向还没处理好?你现在说吧。”陈文强还以为昨晚事情就解决了呢。

舒院长就把事情挑着说了一遍。

电话那一端的陈文强只听不说话,等舒院长问他的时候,才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准备放弃小赵了?”

“老陈,不是我要放弃他。他出了这样的事故,本就不可能在医疗第一线了。现在是费保德要挽救他自己。你还记得那次开会麻醉科的主任老周喊,他曾在几年前找过费保德,建议他给小赵调整工作岗位吗?”

“我后来听说了。我记得当时在院办开会的人,好像有十几、二十来个人的,快坐满了的。”

“是啊。小赵去医专学习前,老周就去找过他,告诉他小赵不适合干临床。他从医务科、后来升级为医务处的处长,提拔为负责医疗的院长,始终这件事都是在他的责任范围中。你明白吗?”

陈文强不明白。他就问舒院长:“可你不是同意他去药学院学习了?也算是调离临床工作了。他回来去制剂室、药局……你现在怕什么上级来调查啊。莫非你在中间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

“我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电话线把舒院长的轻笑传了过来。“出了技术事故,视情节轻重,可以是调离原工作岗位,也可以选择送出去进修。对于小赵的事儿,送他出去进修,上级也会体谅我们考虑了老院长的缘故。”

“而且小赵的事儿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当初医院领导班子开会,按照你的提议定性为技术事故。这个定性也没有任何不合适。再怎么调查,那也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查到最后,追溯去十年前,那也是费保德的问题。是他坚持把不适合当大夫的材料,硬塞进临床工作中的。”

“你没事儿就好。”陈文强语气轻松。“费保德他爱舍弃谁就舍弃谁,跟我俩都没关。但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陈文强疑惑,继续问道:“是我想多了?”

“没有,小强,我不是怕你多想,我是就怕你想少了。你想过没有,要是今天有王家借口麻醉事故来闹要同样的待遇,明天就可能有张家借口王家得了补偿也来闹。你明白我担心的是什么不?”

陈文强没用犹豫就回答:“我明白。那不就是小雁儿她们学的那个英语课文,沙漠里的那个骆驼要进帐篷吗?胃口越养越大,最后欲壑难填,就满足不了呗。”

“哈哈,小强,你的比喻太合适了。可不就是欲壑难填嘛。”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舒院长的朗笑。“如此,你以后独当一面时,我也不担心你会被人步步紧逼了。”

“小舒,我明白了,你放心好了。”

“你真明白了?”

“嗯。我以后做事儿还会想以前一样。防微杜渐、秉公而断。”

“那就好,你休息吧。记得今晚去爸妈那儿住。”

“好。”

小尹等陈文强放下了电话就问:“老舒打给你的?”

“嗯。他让我们晚上去爸妈那儿住。”

“好啊。”小尹倒是愿意陪陈文强过去住。在公婆那边,陈文强晚上能睡得安稳,不像这边,从陈文强当了医疗院长后,家里经常这个来那个找的,很少有哪天晚上是安安静静的。

但她跟着又问:“昨晚来咱家坐着的那家人,他们的事儿院里解决了?”

“具体有医务处负责。我上午手术,下午去门诊。我只管医疗。这些事儿是分工给唐书记跟进医务处的。”

小尹见陈文强这么说,就放下心了,可看看手表,她说道:“老陈,咱们也就能眯缝个五分钟了。”

“那算了,早点去医院吧。那个晚上你等我一起走,我跟车库要车。”

“好。”

“敏敏,该起来了。”穆杰喊李敏起床。“闹钟响过一遍了。”

“嗯,就起来。”李敏在床上又拱了几拱,才闭着眼睛把腿垂下床,坐着伸展几次后,才开始穿衣服。

穆杰知道这时候的李敏不能去打扰,便摇着轮椅出去了。给她的磁化杯里又兑了一点儿热水,预备她出来喝的。

“今天下午还是去门诊?”

“嗯。”李敏抱着水杯喝完一杯温热的水,然后才像彻底醒过来的样子说:“你下午还要把脚抬起来的。”

“嗯。我会的。”

“我那个讲义不急。你不用陪着我妈妈帮忙赶。那两个书柜里的书,你随便看。看完给我放回原来的位置就好。”

“我知道的。上班去吧,我还等你挣钱买米呢。”

李敏被穆杰说笑了,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说:“那你在家要听话啊。”然后把这两天的“战绩”装进书包里。下午在门诊要是有空,可以跟陈院长探讨一下。

……

神经外科每周只出半天门诊,基本上都是预约挂号、转诊、复诊的患者。甚少有第一次来省院看病,就能找准神经外科门诊时间的。

一部分患者是在下面的市县医院就诊,或者是因为当地医院不能确诊、或者是没有开颅能力、也可能是不相信当地医院的神经外科有开颅能力而转过来的。

少部分是省城本地人,知道在医大附院没有两、三个月内是排不到床位,就拿着医大附院或者是其他医院的门诊病历过来的。他们潜在的信任感不如外地患者,但这些患者往往在术后,成为提升省医神经外科在省城声誉的活广告。

这样患者的好处很明显,便是他们携带的病历上不仅有简单的病史、还有一些初步的检查,相当的检查资料可以用来做参考,而且大部分的患者基本是携带了脑ct片子来的。

坏处也明显,第一是李敏挣不到开脑ct检查的提成了。第二是容易被病历上的病史误导。

这两点,陈文强早就专门提醒过李敏。如今神经外科的收入越来越高,李敏也不再把开ct检查的提成放在心上。她现在追求的是接触更多的患者、接触到更多不同的病例。

到了门诊,李敏就摊开自己那个专为门诊收住院患者预备的大本夹子。她按着前几周的记录,摘抄下几个患者的名字,交给实习生,让他到外面喊人进来。

“这几个是复诊后、要办住院的,先喊进来吧。”

陈文强坐在李敏的对面看她忙乎。先确定了下周的手术患者、开出去住院证后,再按着今天下午的挂号顺序叫号。

问病史的是马大夫和实习生,陈文强和李敏间或会插话,追问患者及/或家属,就个别点让他们做补充,然后是详细的查体。

陈文强看着李敏患者做查体。马大夫和跟过来的实习生,几个人也会上手轮流给患者做检查。

一下午看了二十几个患者,然后这些人都在李敏的大本夹子上留下联系方式,也约略知道大概要多长才能排上手术的床位。当然也不乏有心急的人,恨不能就立即住院手术。

这时候李敏就要好言相劝。

“神经外科手术是精细活,一天最好只做一例。给你加台做手术,万一精神头不够了,脑袋和其他地方不同,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后悔都来不及的。”

“一周六天啊,你们这才做四台手术啊。”

“我有下夜班,陈院长也有下夜班的。下夜班的那天我们不做手术。好避开可能的精神头不足。毕竟那脑袋和身体别的部位不同。”

等把患者都答对得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李敏就对陈文强说:“老师,要不我们一周开5台手术吧。像今天那样,虽然慢点,但也不是不可以。”

陈文强摇摇头道:“我们刚起步,必须要稳字当头。同样的脑瘤,如果在医大的手术台上,发生了心跳呼吸骤停,患者家属的反应,和在我们医院就不一样。如今我们已经做了几百例,按照发生的概率,是不是出现各种意外的几率越来越大了?”

自然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首先是麻醉。神经外科的开颅手术基本都是全麻状态下的。但就全麻来说,就有患者因为呼吸道的问题不能插管、导致手术无法进行的。他们之前虽然没有遇到过,但是概率在哪儿放着呢,手术的数量越多,碰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了。

然后是麻药过敏、不耐受等各种麻醉意外。

像这周的那个术前一日的呼吸心跳骤停,已经敲响了他们将遇到各种并发症的警钟。

“马大夫,你告诉门诊停了挂号,先带实习生回病房。我和李大夫一会儿就回去查房。”

“好。”

等马大夫带着实习生们离开了,陈文强满脸凝重地说:“小李啊,那句话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咱们这几百例的开颅手术,做得太顺畅了。换句话就是说,咱们现在成功的例数越多,术后有昏迷不能醒过来的几率就越大。”

李敏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试探着说:“我们术前准备充分,术中谨慎小心,是不是有效避免了这些啊?”

陈文强勉强笑笑说:“但愿吧。不说居安思危,可我现在就是越做越忐忑。那句江湖越跑胆子越小,是没错的。我甚至想如果我们错了一例,那是不是就很可能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后面会紧跟着出现更多的错误呢?”

李敏被陈文强说的有点儿害怕了。看着李敏变了脸色,陈文强明白自己的提醒收到了效果。年轻人冲劲足是好事儿,但别过了,过犹不及。

“一百例的手术成功成绩,很可能就被一例失败的手术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可要记牢了,在医院、在外科领域,永远没有将功补过的说法。

再辛苦,这个职业也不容犯错。不为别的,也不说什么保护自己的话,那技术事故、责任事故的认定,任凭哪一条,都会影响我们以后的工作和生活。”

陈文强因为中午和舒院长的那一通电话,不由自主地就说多了。

“我们对自己要有一个基本的要求:作为一个合格的神经外科大夫,一辈子都不要有一次医源性的损伤。一定要把患者的脑袋当成自己的脑袋去开刀。只要你还做外科大夫,就不要忘记了这句话。”

“是。我一定记住。”李敏早就站起来了,她恭恭敬敬地听着陈文强训话,然后发自内心地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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