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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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 李敏在用沾了龙胆紫的棉签画线, 这是他们每次开颅手术的惯例。而陈文强抱肘阅片器上挂着的mri片子在相面。

李敏画完以后,举着棉签喊陈文强:“老师, 你看可以吗?”

陈文强走过来,看了一眼说:“可以了。小路, 你消毒吧。”

一手拿弯盘、一手卵圆钳子穿着洗手服的路凯文, 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闻言立即上前,按照要求开始操作。陈文强抱肘盯着他的每一下动作。

李敏去刷手。

等她回来,陈文强交代一句:“小李, 你带他们俩先做。”他去刷手了。

梁主任和赵主任站在手术间门口聊天。他俩看着李敏举着手进去了, 陈文强刷手也回来,俩人又聊了几句就回手术间, 见李敏带着路凯文和实习生已经做完了头皮切开、止血、悬吊了。

“骨钻。”李敏伸手跟徐丽要东西, 然后对路凯文和实习生说:“你俩往后一点儿,一会儿别碰到我了。

“是。”

赵主任看陈文强不紧不慢地戴手套, 就笑着他调侃道:“老陈, 你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是啊。”陈文强拍拍手喊徐丽:“洗手。”

徐丽端起器械台上已经准备好的半盆盐水,对着污物盆慢慢往下倒, 陈文强伸手去水流下,冲洗乳胶手套上残存的滑石粉。

而梁主任进屋就盯着李敏的操作。他等陈文强穿戴好了, 才说:“小李这半年进步不少, 你这回不用羡慕我有谢逊了。”

陈文强拿出别人夸自家孩子的家长风范, 满是遗憾地摇头说:“她跟谢逊比?她还差得远呢。再给她五年, 她也赶不上谢逊。”

站在李敏身后、被当成标杆的谢逊接话:“陈院长, 我都大学毕业了,我师妹才上高中。这就差了十来年的。”

李敏把骨钻还给徐丽,伸手要线锯。

“小李,给你十年,能赶上谢逊不?”赵主任趁这空儿问李敏。

李敏回他一句:“谢师兄会原地踏步等我吗?”

谢逊立即说:“不等。外科手术不进则退,我可不敢停下来。”

梁主任满意,嘴里还假惺惺地说:“你当人师兄的,也不知道让让你师妹。”

麻醉刘主任就笑着接话:“梁主任,要你指着谢逊能让着哪一个,那除了他家谢宝宝,没有别人了。”

“跟自己儿子争,那得是多没出息的人。那怎么可能是咱们谢主任能干的事儿,是吧,小谢?”

这手术间敢喊谢逊为小谢的,那都是谢逊必须敬着的人。这样的调侃,谢逊只能用充耳不闻的态度对待。

刘主任接着问谢逊道:“宝宝马上就要背书包上学了,大名定了没有?”

“还没有。”

“那就用谢宝宝的名字上学了?”

“再看吧,尽量在他开学前取好大名。”

提起谢宝宝取大名的事儿,谢逊和苏颖是越来越伤脑筋。原来是夫妻俩的意见一直不能统一,现在加上了一个有发言权的谢宝宝,这个不好听,那个不好听,反正他家那本新华字典都要翻烂了。

——也没取出一个三口人一致认可的名字。

陈文强就说:“要不干脆就先叫谢苏算了,爸妈的姓氏组合,以后什么时候想出来合适的名字再说。总比拿宝宝当学名好。”

梁主任也赞同:“小谢,谢苏这名字还真不错。读起来朗朗上口。又是爸妈姓氏组成的。暂时用用是可以。”

“是啊,谢逊,这名字是比谢宝宝好。回头跟你家苏颖说说。”刘主任也赞成。

但谢逊很烦恼地说:“现在我和苏颖觉得他叫什么都好。问题是在宝宝。给他取什么名字,不等过夜,他就嫌弃不如谢宝宝好听。”

“他那是习惯叫谢宝宝了吧?”

“看你家那孩子养的,也太民主了。谁家孩子还自己取名啊。不都是爸妈给取什么就叫什么了。”

“是啊,你早早把大名取了,不就没这烦恼事儿了。”

这些话更让谢逊堵得慌了。

刘主任却说:“谢逊,你知道我家闺女的名字是柴玉娇。中间的那个玉字,就是取自我的名字。你这么跟宝宝解释,他或许就接受谢苏了。”

谢逊点点头,觉得刘主任这提议不错。儿子又一向爱跟在他娇娇姐姐屁股后面转,应该能接受这样的取名方式。

李敏用线锯取下颅板,陈文强把实习生撵走,把路凯文也赶去一边,他自己站到术者的位置上。

“冲洗。”李敏要了吸球,缓慢地冲洗术野。示范之后,她把吸球交给路凯文拿着,叮嘱他说:“让你冲再冲,别挡了操作”。

“是。”

陈文强侧头又扫了一下阅片器上挂着的mri图片,伸手要:“尖刀。”硬脑膜划开,悬吊,三人戴上目镜。陈文强根据磁共振造影时的定位,他拨开脑组织,迅速找到蠕动的活虫处。然后立即说:“你们往后点,别撞着我们俩了。”

李敏就着陈文强手里的刀柄和“管刀”的指示,小心地把文氏钳子探过去,含住虫体的一部分。用文氏钳子拉出虫体,是陈文强仔细斟酌后的决定。虽然这样可能会因钳子头过大造成副损伤,但是比起用其它镊子可能夹断虫体、造成残留,还是以一次清除彻底为上策。

“慢点拉。断了就跟壁虎似的。”陈文强提醒李敏。

“是。”李敏低声应答,小心地缓慢后撤钳子。

这时候的一秒钟,对手术室的人来说比一分钟都漫长。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在李敏缓慢移动的手上。眼看着一条白色的扁线被缓慢地拉出了脑组织。

“往后。让开位置。”

随着陈文强的喝令,站在李敏右侧的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大家眼看着李敏拽出来的那条扁线在蠕动、在挣扎。

徐丽手里拿着准备装虫子的弯盘,惊呼出声:“真的会动嗳。”

陈文强抓过她手里的弯盘,伸到李敏拽出来的“扁线”下方。在虫体的离开脑组织的瞬间,他用弯盘接住了虫体的尾部。

陈文强将显影剂打进去。“小李,你先出去。老胡,再点个片。”

李敏应声出去,

胡主任答应一声:“好。”他的家伙什,早已推进手术间准备好了。

“徐丽,你也出去。”巡台护士冯姐发话。

过了一会儿,实习生踢开手术间的门,喊:“李老师,你俩进来吧。”

徐丽上台,李敏回来见术野已用大纱布盖住了。剩下就等胡主任的点片结果,看是否还有活虫残留了。

梁主任用个大镊子在扒拉那虫子。他自言自语道:“挺完整的,这不像是绦虫啊。”

赵主任就说:“他这最可能是蛇胆引起来的。”

“你怀疑的裂头蚴?我还没见过呢。听说南方吃青蛙、吃蛇会导致裂头蚴,但北方还没听说啊。”

“裂头蚴的可能性最大。他去南方出差,喝了蛇胆酒。这玩意我也是头一次见。老陈,给家属看看再送病理?”

“行啊。病理申请单在病历夹的最后面。”

赵主任拿了病理申请单、端弯盘往外走,徐丽喊他一句:“赵主任。”赵主任大概是没听到,踢开门出去了。谢逊也跟着走了。

徐丽喊道:“冯姐,他把我的弯盘拿走了。你快跟他要回来。”

冯姐就说:“我这就给病理室打电话,让送标本的人把弯盘带回来。”

周主任就说:“北方现在也开始吃青蛙了。西餐有道菜,是把青蛙腿裹上面炸了,鲜嫩可口,比鸡肉什么的好太多了。”

梁主任立即说:“老周,你可小心点儿,别嘴馋啊。这玩意进脑袋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这位置表浅,好整出来。要是深一点儿的,就不好预估后果了。”

周主任被梁主任说得后脊梁发凉,他自我安慰道:“我就吃了那么一回,未必会中招的。”

“去检查一下,然后规律用药治疗了。可别等这样的裂头蚴钻脑子里了。”

“好好。我下周一就去查。”

过一会儿,手术间的人等来了胡主任的电话。

护士长推开门,探头进来说:“陈院长,胡主任说就那一个,再没有了。”

“嗯。”陈文强答应一声,对李敏说:“小李,你带他俩关颅。” 他自己摘了手套去下医嘱。

缝合了硬脑膜之后,李敏只在头皮上缝了有定位意义的两针,就把缝合头皮的工作交给路凯文。然后她自己一手拿着蚊式钳子,准备订正路凯文的出入针位置。另一手拿着线剪刀,准备给捞着机会打结的实习生剪线。

麻醉科刘主任看着呼吸机,检视患者的情况。周主任无所事事就和梁主任凑在一起聊天,俩人聊的是今年的职称申报之事。

“老梁,你今年报不报正高啊?”

“报啊。过不去就当先体验一把了。你呢?”

“我也是你这想法。反正外语和论文都准备好了,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后年还能用。去试试也多花不了几个面试钱,你说是不是老陈?”

陈文强趴在麻醉的小桌上奋笔疾书。医嘱下完了,他瞧着手术台上的进度有些慢,就开始写手术记录。闻听周主任问自己,他头也不抬地说:“是啊。但我想一次就过了算了。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他们磨叽。”

“看你说的,好像我们俩怎么清闲似的。”梁主任嗔怪陈文强。

陈文强嘿嘿一笑,扫一眼转回来的赵主任说:“老赵,这人送去icu待两天吧,也显得咱们重视他。之后去我们科还是回你那儿,等下周一再说。”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个你明天可得记着来看看。”赵主任提醒陈文强。

“你放心好了。我今晚夜班,小李明天白班。我们俩都会过去看他的。不过他术后得用一段时间激素,免得异体蛋白残存的刺激,不能控制住癫痫发作。”

赵主任见陈文强这么回答,他终于安心了。这手术做得顺利,术后要是不卖点儿力气,让人觉得被怠慢、不受重视,那就没意思了。但陈文强提起癫痫这词,他立即提醒道:“老陈,你去查房可千万别提癫痫。头疼,头疼,用头疼替代,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嗤!掩耳盗铃。讳疾忌医。亏你还是干诊病房的主任。”陈文强满脸的不屑。那讥讽儿的语气,换个修养不高的人,绝对会跟他抡拳头的。

但赵主任是谁啊,还能不知道他那眼力不容沙子的狗脾气。他立即说:“你看你,老陈,活干得漂亮,话你也得掂对好了再说出口。就这患者,你要是当着他的面说他癫痫,你还就不如不给他手术,打发他去医大继续治疗算了。你我也不会得罪人。

我可跟你说好了啊,你绝对不能当着探视他的人说癫痫,那等于把人家的仕途断了。那可就成仇人啦。 ”

“不说,不说。我查房有你陪着去,你把探视的都撵出去。不然的话,嘿嘿,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的。”

“行。你厉害,我怕了你行不行?!”

“嘿嘿,你知道害怕就好。”陈文强洋洋自得,在病历上画上一个漂亮的句号。然后站起来说:“小李,你们仨快点儿,绣花呐。回去练好打结了再上台。”

陈文强一声喊,实习生手抖得分不开瓣了。李敏只好自己去打结、剪线。然后看路凯文也被陈文强的喊声影响了,只能接过持针器,把剩下那几针缝完。最后她朝徐丽伸手:“给我把小弯,对皮。”

梁主任提醒李敏:“小李,你得用镊子对皮,你带学生呢。”

李敏只好又换了镊子。看李敏失去了往日灵活的水准,梁主任嘿嘿笑着说:“你不教导实习生标准操作,他们以后回市级医院要受憋的。”

“是。”李敏一边对皮一边说:“梁姥爷,我在省级医院,现在也受憋了。”

梁主任哈哈大笑。

李敏带路凯文和实习生送患者去icu。路上翻看病历夹,见陈文强不仅把医嘱下好了,连手术记录也都写好了,她高兴之余、心情轻松回去手术室洗澡。

等她回到科里,陈文强对她说:“小李,等会儿咱们去四海酒家吃饭,赵主任做东。”

“好啊。”

挺长时间没去四海酒家了,李敏突然间怀念起四海酒家的饭菜味道了。

赵主任要了四海酒家的最大那个包间,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老板很热情地开了空调,笑眯眯地招呼陈文强说:“陈院长,好久不见。从你当了院长,就不进我这儿来吃饭了。”

“不敢来见啊。”陈文强虽是开玩笑,但说的也是实话。院长带头吃患者的手术饭,好说不好听的。“今天老赵请客,老曹你什么拿手做什么,你家饭店菜好上什么。可不许给老赵省啊。”

老板就笑:“好嘞。咱倆合伙宰赵主任一次,赚钱对半分。”

赵主任笑得嘴角咧到最大,他要了几本菜谱分给在座的各位。浑然不在意地对老板说:“老曹,咱们认识三十年了,你这一个月就一个万元户地进账,你还要伙同老陈算计我?你信不信你今个儿敢把我钱包淘空了,晚上我就带着媳妇找你家嫂子哭去。”

周主任就起哄:“老赵,你个小气鬼的。小刘,你们几个别给赵主任省钱,想吃什么点什么。”

众人说说笑笑地点了菜,一起把气氛烘托的十分热烈。老板写完了菜单笑眯眯地问众人:“喝点儿什么酒?你们几个女孩子喝什么饮料呢?”

陈文强就说:“大热天的,咱们喝点啤酒算了。小刘、小李,你们喝什么饮料?”

老板立即抢答道:“有鲜榨的玉米汁,正当季的,挺不错的。”

刘主任就说:“那就喝这个了。”

等老板走了,陪客的年轻人问赵主任:“赵叔,要不喝点白酒吧。陈院长,我去问问有没有五粮液、西凤什么的。陈院长,你喜欢哪种?”

赵主任按住他说:“陈院长跟我不是外人,他说喝扎啤就扎啤了。”

周主任在陈文强点头后,调侃道:“老陈,你什么时候是老赵的内人了?”

“扯什么犊子呢,老周。扎啤还没到嘴里,你怎么就醉了啊。”然后,陈文强又对张罗要白酒的那人说:“我今晚夜班,喝醉了也没所谓。但他们这些人下午都得上班,带了酒气去工作岗位,就是没出事儿,影响也不好的。你别客气,咱们就喝点啤酒消暑算了。”

周主任也说:“就喝扎啤了。这天儿这么热的,喝点儿凉的也舒服。亏得这屋今年装了空调。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得惹出痱子来。”

“那是被隔壁那五湖竞争挤兑的。隔壁今年先装了空调。这好几年了,四海酒家来来回回还是那些老菜老味道,不见老板与时共进,改改菜谱。哪些菜我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了。”徐丽笑嘻嘻地说话,但内容就不那么友好了。

赵主任哈哈一笑说:“小姑娘啊,你这就是没理解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只要各科主任还是我们这些老人,这家菜馆的老菜老味道就绝对受欢迎。是不是啊,老陈、老周?”

陈文强点点头。

周主任就说:“咱们那时刚毕业,食堂就是他掌厨,一直吃到各人结婚成家。但那时候谁会做什么硬菜啊,一个月最多就一斤肉票,还不是拎着肉跑去食堂找曹师傅帮忙。”

“老曹那时候还挺够意思的。收个加工费,却还要搭上油盐酱醋,但是从来没有趁机吃几筷子。”

“就那么一斤肉,炼油之后还能剩多少了?他要上筷子,别人就没肉吃了。”

陈文强、赵主任和周主任缅怀起他们年轻的时候。三人越说越感慨。万千话语里蕴含的深厚情感,都是对逝去的那些青春岁月的美好怀念。

刘主任就对隔着的徐丽说:“他们来这儿吃的不是菜,吃的是青春的回忆。是不是啊,赵主任?”

赵主任一拍桌子笑道:“小刘就是聪明。”

周主任感慨道:“等咱们这些老的退下去,这四海酒家就不好说了。”

冯姐却说:“我刚参加工作时,也是曹师傅掌厨。但他那时候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小刘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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