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恐慌与流言(1 / 2)
在他眼里,我尚不如他的宠兽。
他将那样的恐惧无限的拉长,让我无时无刻地处于惊恐之中,其实已不用再加别的惩罚了。
他的影子被屋内的灯光拖得长长的,覆于我的身上,让我感觉无来由的滞息,丝被虽覆盖于我的身上,却也如千斤般重。
我瞧见他身上的明黄丝袍绣花的一角扫过朱红雕花的门框,这才坐了起身,将衣服穿好,有宫女拿了洗漱用品进来为我梳洗,看清屋里的情形,脸上都有羞意,怕是在她们的眼底,我也是长宠不衰的吧?
虽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隔日却未见丝毫流言流出,宫人们见了我,脸色并没有一点不自然,宫内依旧风平浪静,只不过华妃外出的时间少了,有好几次我们几个妃嫔陪着夏侯商,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乾宫的一切信息也被封锁起来,一丝儿消息都传不出来。
至我的身边,自是又换了一批新人,奶娘到了最后还是被放了出来,她的腿治好之后,便变得有些行动不便,人更是老得厉害,沉默了许多。
我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只不过不可能独自一人外出了,无论何时,总有三两个人跟着,她们来来去去的面孔,我记得不大清楚,她们对我也不过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我看清了她们眼中小心谨慎的神色,唯有在心中苦笑。
今日天气晴好,窗边的金叶榕叶子反着着阳光,有金子般的灿色,锦色罗裙的宫女穿行于间,绿树红墙,美不盛收,被阳光一照,空气中都浸了暖暖的香气,不比殿内,层层纱帷遮障,虽是锦秀荣华,却阴阴暗暗。
奶娘见我闷在屋子里几日没有出去了,便道:“公主,今日阳光甚好,老奴陪你出去走走吧?”
我瞧见了她眼内的隐忧之色,不想让她担心,便点头同意了。
我们走在前头,后面自是有几名宫女跟着。
多日前为祝贺华妃寿诞特地催熟的花开到盛处,到底敌不过季节的力量,今日出来,便眼里只有青绿黄败了,只剩廖廖几个残花挂于树叶遮挡隐避之处,躲过了清理的宫人。
奶娘恐是见到了我眼中的索廖,一路上并不开口相劝,只是默默地陪了我往前走,刚绕过一丛扶疏,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如珠玉落盘一般的笑语:“华姐姐近日有些风寒,这些金桔挑果大肉厚的摘了,加些萝卜汁,梨汁饮,可治咳嗽呢,摘多一点儿,余下的本妃拿回去做成蜜饯,给诸位妹妹姐姐尝尝。”
“娘娘真是有心。”
弯道一转,我便看清了玉妃身穿一身浅蓝拖地的凤尾长裙,广袖微展,垂云髻下坠几滴玉珠,衬在她润腻的脸上,在晨早阳光照射之下,当真如一尊玉人一般,她的手指端夹了一个金黄的金桔,巧笑嫣然:“灵珠,瞧瞧这园子里,满园的花不过几日便都谢了,只有这应季的金桔依旧结得金灿灿的,我们当真有口福了。”
旁边有宫人便笑道:“也亏得国舅爷有心,特地从尤溪调了大批金桔入宫,要不然,寿宴过后,园子里反差太大,看在人眼里,却是不太好的。”
这宫人看来是玉妃入宫时从娘家带进来的了,也只有她,才能在玉妃面前凑凑趣儿,她的话显然极得玉妃的心,在她的指挥之下,几名宫女便又仔细地挑捡一树金桔之中结得极好的,放进细蔑的金镶玉竹篮子里。
我正想避开她们,却未曾想,玉妃眼利,一眼看见了我,便扬手笑道:“锦妹妹,锦妹妹……”
我只得走了过去,向她行了礼,道:“玉姐姐当真有空闲呢。”
她把手里的金桔放进篮子里,笑道:“锦妹妹可有好几日没出来了,想是上次吓着了吧?锦妹妹放心,听闻那些贼人现身海阳府,皇上亲自下去督察,必跑不了的。”
兑宫一向消息闭塞,连夏侯烨已有好几日不在宫内了都无人告知,自是不比得玉妃消息灵通。
她眼神之中俱是探究之色,我不欲和她再以这个话题谈下去,便指着那篮金桔道:“玉姐姐可真有心,想必玉姐姐自有秘法,制出来的蜜饯比宫里头原有的味道好上许多。”
她笑道:“那是当然,妹妹没听说过,京城珍果坊,就是我们曹家开的吗?妹妹如想要,我顺便也为妹妹制上一罐,妹妹如有心神不定,胸闷郁结,平日里当零食吃,晚上睡觉可都安稳一些呢。”
我听明白了她话语之中的试探之意,不由向她望过去,却看清她眉目含笑,眼神纯如净水,仿是无心之言,便垂目道:“既如此,那便劳烦姐姐了,说起来那日之后,虽有皇上抚慰,到底是心惊,谁曾想会有贼人混入宫内?”
她见我不愿多说,唯有笑笑,道:“锦妹妹,华姐姐也风寒了好几日了,我日日去看她,近几日才略好了一些,你如无事,不如和我一起去乾宫瞧瞧她?”
想起她与端木华的仇怨,原是亲姐弟,却弄得如此不堪,至亲之人变成了想拿自己性命之人,想来她这几日也倍受煎熬吧?
可我不想见她,一见到她,我便会想起我差点就能获得的自由,触手可及,却终不可得,我走至那金桔树前,只见阳光照于树叶果树之上,润成一片金黄,离得近了,便闻到金桔散出的淡淡香味,沁人心肺,我将手指抚上了那金桔的果子上,道:“还是姐姐去看她吧,我是一个闷人,又不会说话,没有姐姐那样的本事能让满室欢颜。”
玉妃走过来拉了我的手,劝道:“锦妹妹,你整日闷在屋子里,可别闷坏了,皇上回来,可是会心痛的。”
我听清了她语意之中的酸意,不由心中苦笑,见栽种金桔的青瓷盆之中掉了一枚金桔,于是不动生色地将手抽离她的掌握,蹲下身子捡了那枚金桔,道:“零落成泥辗为尘,这金桔如不拾起,过得了几日,便会落得梅花的下场了……”
不经意之间,我看清了这株金桔嫁接口的树疤,心中不由一动,再望向手里的金桔,只见它圆润饱满,皮质光滑金灿,其上仿佛涂了一层油一般。
再转眼望向玉妃,她的眼神却始终是净如纯水,全不见一丝心机……但,能代表一个家族入宫的人,岂能单看外表?
但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想是以为此种方法无人能识?又或以为宫内之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没有人能想到她会用这样引祸上身之法?
夏侯烨的后宫自是斗得越厉害越好,只不过,这倒是我一个极好的良机,这些日子兑宫防守严了,流沙月没有办法传了消息进来,我也没办法传出消息去,但我们自少时便相处良多,配合默挈,他得不到兑宫的消息,但如果玉妃闹出了大的动静,想必他自会配合。
一想及此,我便道:“玉姐姐,既是如此,我便和你一同去看看华姐姐吧?刚刚我行走于路上,远远地便听见姐姐在说国舅爷送金桔之事,想必这盆金桔便是国舅爷送的了,真是不同凡品呢,想是请了民间技艺高超的花王嫁接栽种,原本桔树嫁接,需树品相类,可此树却是树品相异嫁接,却也成活了,接出如许灿灿如金的金弹桔来,国舅爷当真花了不少心思。”
我说这番话之时,留心观察她的神色,可有一丝儿异样没有,可我瞧不出她脸上的异样,只感觉她听了我的话,眼中反有喜色,道:“是啊,大哥可花了不少心思。”
难道我猜错了,这件事她本没有份?偶一偏头之间,我却看见刚刚她身边的那名宫女灵珠微垂了头,仿佛在避过我的视线,我放下心来,玉妃一向扮得娇嗔可爱,不动生色,可她身边的人,就没有她这样的火侯了。
只不过,我得再加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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