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搏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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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公子,老妇与我家老爷已年有六十有余,你认为我们能爬上那桅杆么?流公子……你是不是对老妇有所不满?所谓娶妻求明媒正娶,如果强取豪夺,那是强盗所为……老妇这么说,也没其它什么意思,只走向流公子提个醒儿……”

她旁征博证,东拉西扯,可每一句都敲在了流沙月的心口处,博得他哑口无言,脸色铁青,最后不了了之。

可船上的警戒却空前严了起来,流沙月又从别处调了一些暗线来,二十四个时辰不停地巡逻,可既使是这样,三日后的夜晚,又出事了。

那一日,当我从睡梦之中被惊醒的时候,浓烟从窗户处不断地涌入,当我敢到荣婷的船舱时,那里已经被烧得一团漆黑,地板之上模糊的一团隐隐约约可认得出来是个人形,幸而发现得早,在浓烟将冒出之时,便有巡逻的侍卫过来,泼水救熄了火,才没有造成大祸,而因在二层,对楼船的行驶未造成什么影响。

可我万没有想到,荣婷会这样的死法,她与我相斗多年,自少时开始,我便知道了她的野心,便利用她的野心至尽,可是,她却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对她的死,我是没有半分悲痛的,但在这船上,却越来越觉仿佛有一双巨手在缓慢地拨动一切,依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可我们,却始终不知道这人是谁。

为什么那人会找两个女子入手,而且是无足轻重的女子?

羁押夏侯烨的地方,却丝豪没有被人偷窥侵入的迹象?

是不是夏侯烨搞的鬼?

难道他已和外边的人取得了联系?

我坐于膳桌旁,打量着对面的人,他手脚之上镣铐未除,体内的断魂针依旧控制了他的穴道,使他使不出内力,况且,出事之后,流沙月派人轮班看守,眼不合睫地监视着他,他怎么能弄出事来?

“我的脸英俊可人,是吗?”他忽地笑道,“是不是丰润了不少?”

“近日之事,你听说过了吧?”我低声问道。

他轻轻一笑,手腕上的链子哗哗作响,却是看了看浅眉道:“或许知道个一星半点,你是知道的,我一向耳聪目明,你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楼船虽大,可大不过庭院去,我既使不听,也会传到我的耳里,特别是你身边这位丫环,那叫声当真凄利……”

“是不是你的人……?”我道。

“这个么?”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浅眉,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浅眉也在侧耳倾听,于是道:“浅眉,你在外面守着……”

她原想着抗命的,想是也想听听他说什么,就应了一声,向舱门外走了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锦儿,你现在有求于我,得哄得我开开心心了,我才好帮你分析分析啊,雪莲虽美,但寒冻入骨,还是桃花人面相映红的好……”他笑吟吟地道,却又夹了一筷子莱来吃。

我恨得牙痒痒的,却是咬紧了牙关微笑道:“皇上,这夹菜的事儿怎么劳烦您呢。臣妄来便好……”

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入他的碟子里。

他朝我点了点头,笑得眉目俱灿,道:“这就对了,如果不咬牙切齿,我的胃口会更为大开的。”

“那,臣妾再帮您斟一杯酒?”我走至他的身边,拿起了酒壶,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笑得极为酸痛。

他点了点头,以手肘撑着桌台,托了腮侧头望我,眼角俱是得色,如薰风解愠,道:“好好,有进步,如果皮笑肉也笑,那便更好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下放下了酒壶,就向舱门走了去。

却听他在身后道:“死的婢女,是小兰吧?身上骨头寸寸而断,却仿佛是一种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呢。”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暗暗告诉自己,在他面前,我什么该忍的都忍了,最近的道行为什么比以前还浅了呢,于是堆了满脸的笑意转身:“那……皇上猜得出这武林高手是谁么?”

他却道:“锦儿今日穿的浅绿对襟小衫配笼纱裙可真好看,衬得锦儿的面颊仿佛能掐得出水来……”

我怔了怔,朝他望去,却见他眼波流转,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透,那毫不掩饰的占有之色让我瞬间便红了脸,心里骂着这色鬼,到了这种时候还改不了品一性。

可为何,我心里却没了以往的厌憎,全身如泡在酸酸甜甜的泡菜缸里,仿佛被他一看,全身上下便如那酸菜果子一般,全身都酸软了?

他笑了一笑,却是顺势一拉,将我拉到他的膝盖之上,低声道:“她既出去了,就不会进来的,你放心。”

我倏地明白他要做什么,浑身便如油炸了一般滚烫起来,却声骂道:“快放了我,被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你舍得么?”他的唇舌却是咬上了我的耳廊,“有人帮我们看门呢……”他含糊不清地低声道,手却是极灵巧地将我的裙子堆上了腰间。

我紧张得冷汗直流,却被他固定得动弹不得,张嘴欲唤,却是略犹豫了一下,他的嘴唇便抖了上来,以前,他亲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快点儿完事吧,所以从未细心体会,今日在如此险境,嘴唇却是敏感了起来,只觉他的唇齿之间仿佛有兰花的香味,又带了些男子的体香,竟是美妙莫名。

他的唇舌却是逗弄一般地与我的舌头相戏,竟使我全身如着了火一般,直至他的微温的手抚上了光滑的大腿,我才醒觉,他尽是胆大包天……

我避开他的纠缠,推拒着他,却如何能推得开。

舱门外隐隐有人走过,脚步声咚咚作响,那声音使我心惊肉跳,可他的怀抱却使我忘却了周遭的一切,让我感觉如夜晚放的烟火,瞬间炸开,那样的璀璨美丽。

我迷迷糊糊的,全忘记了身处何方,仿佛在跟着他翱翔,只要有他在,就能把自己整个人交给了他,快活到了极点,全忘记了所有的国仇家恨。

他却是一边动作,一边在我耳边道:“锦儿,我会帮你,无论你信与不信。”

他的声音低沉如草原上的马头琴,低声呜咽着最美的情歌,使我不由自主地从嘴唇中溢出了声音:“恩。”

他却是身体温度忽地升高,紧拥了我,在我耳边低诉:“锦儿啊,锦儿……”

我贪恋着他的怀抱,依偎着他不愿意起身,船上的种种,却不想再问,不愿再想,直至他帮我整理好衣服,低声轻笑:“锦儿,船上所发生的一切,定有它的原因,你静观其变好了。”

“恩。”

他抱着我,手上的铁链子碰到了我裸露的皮肤上,却也不似平日那么冰凉,带了些暖意,终使我醒悟过来我们这是在哪里,刚才作了什么。

在人来人往的船舱里,在青天白日,而外面,还有人监视着,浅眉没有听见什么吧?

我惊慌地从他身上站起,却引得他一声低笑,却是春花光媚,好景良时。

我瞪了他一眼,忙检查自己身上可无破绽,又从衣架上的水盆里蘸了凉水轻拍了脸,使面颊不至于那么红润,正忙乱着,就听见浅眉低声道:“公主,奴婢能进来了么?”

我再端详了一下自己,这才应道:“进来吧。”

我不敢望她,怕她发现端倪,她却只是道:“公主,再过几日,就到了乌峡了,那里水流湍急,公主要不要奴婢着王婆婆备一些药?”

我有些奇怪,她话一向不多,为何在夏侯烨面前说这些?她今日的举动也奇怪,竟是放我和夏侯烨于一处独处?

我不由仔细向她打量,这才发现,她今日多施了脂粉,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想来她昨晚一夜未睡?

一路无话,到了回舱的路上,浅眉忽然问道:“那一夜,却是残月半掩之日,是奴婢叫了公主先走的,那是奴婢的命……”

我回头望她,却见她抚着船栏,素手红栏,眼眺远处,仿若没说过这话一般。

到了晚上,我便仔细听着膈壁的动静,果然夜半时分,膈壁的舱门便悄悄地打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开门而去,浅眉和小青为方便照顾我,就住在膈壁,看来这人并非他人,不是浅眉,就是小青了?

我悄悄地打开门出去,外边却是万籁寂静,残月半掩于云层之中,前边行走的人影如一幅剪影,飘飘忽忽,听不见环佩击响,几似乘风而去。她是浅眉,她要去哪里?我看见她熟悉地躲避着船上的巡卫,来到了楼梯之处,向后望了一望,却往一层楼船而去了,她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是船夫们住的地方。

我好奇心大起,跟着她,沿着狭小的楼梯往下,到了一层楼船,却见她衣裙绕过拐角之处,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我忙急步跟上,只见长廊深深,滴水微落,哪有半点儿人气?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仓库,并非船夫的住处,属于楼船后半部分,而船夫,却是住在前半部分的。

我一路走了过去,楼船用上好的桐木制成,虽已船龄极长,可因为保养得好,却未见有多败腐,不过是船身有些颜色发暗而已。

四周围寂静无声,有水珠从渗露的木板之上滴了下来,一声一声,滴滴嗒嗒,除了这种声音,我听不见半点的人声,再往前走去,却感觉这里面越来越阴凉,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便不想再跟下去了。

此时,却看见前面的壁板之上有烟气冒出,心中一惊,有人放火烧船么?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烟气却是从膈壁传过来的,闻在鼻端却有燃香的味道,我转过墙角,从狭小的舱窗望过去,却看见浅眉正在地上烧着冥钱,一边烧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小兰,不关我的事,公子说送你下船的,哪想到会弄成这样?你要怪,便怪公子吧,不是我们要害你,实在是公子的气没地方去……”我一惊,她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问道:“你说什么?”她倏地抬起头,脸上俱是惊色,看见是我,却似松了一口气,瞬时又紧张起来:“公主,你怎么来了?”

“小兰是怎么死的?”

她嗫嚅道:“是下船之后,被人伏击而死啊,公主不是知道了吗?”

我冷笑道:“你还在骗我,我早就感觉不对了,小兰,和荣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灰,脸色变得平静淡然:“公主当真还以为尚在西夷王宫么?”

我朝她望去,有冥纸燃尽的灰烬从她头顶缓缓飘落,若明若暗的火光使她的脸明暗未定,远处有水滴跌落地板发出滴嗒之声,步摇嘴端垂落的疏珠在她额角微晃,将淡淡的阴影投于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冰冷之气。

我终明白,她已没有半分以前的影子了。

我笑了笑道:“你不说,自会有人告诉我的,不如我去问问流将军,为何你的行为变得这么古怪,要三更半夜下到了底层楼船,为死去的人烧纸?”

她眼里掠过一丝恍惚,却是一笑……我忽感不妙,忙急步往后退,却感觉她身形如风,一下子便到了我的面前,脖子便被冰冷的手给卡住了,倏地,我看清了她眼里露出的杀意……她真想杀了我!

“公主没有想到,浅眉早已不是以前的浅眉了吧?”她左手收紧,却让我感觉那手如铁铸一般地卡在我的脖子之上。

我只觉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呼吸不畅,肺部却象要暴裂开来,那一瞬间,死亡离我那么的近。

我看清了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疯狂之色,却是勉强一笑,待她的手略为松了,忙道:“以前的浅眉还略有一些聪明……”

她手一紧,我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可我看得清楚,她眼内疯狂之色渐消,眼神重变得清明起来,却终是缓缓地松开了卡住我脖子的手:“公主,您何必理这么多事?浅眉自是不比以前聪明,可公主,却也再不是以前的公主了。”

我一怔,顾不上脖子上传来的痛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我读懂了她言语之中的意思:公主已不是以前的公主了,西夷再也不是以前的西夷了……怕是和乌金大王再没有半分关系,太子哥哥,只怕早已成了傀儡。

流沙月的势力究竟大到了何种程度?

她瞧清了我眼里的震惊,却是有些后悔说得太多,缓缓弯腰行礼:“公主一向是个聪明人,自不用奴婢多教,以后应当怎样,人生难得糊涂,流将军既是以公主之尊来称您,奴婢自当尊从,公主又何必理其它的事?”

我终于明白,形势比我能想象得到的还要险恶许多,夏侯烨娶我,不过是为了安抚西夷降众,而流沙月接我回西夷,所求的,恐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能使他有合理的身份接管西夷。

冥纸燃起的火光终于一下子便熄了,船舱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更使她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独留一双眼眸散发着散着冷冷之光。

“公主,天已快亮了,我们还是上去吧,如给人知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可比不上公主的金枝玉叶。”

我忽感觉,她在黑暗之中隐着的身形,却如多年前那蛇屋之中的长虫,躲藏在夜色里。侍机而动。

但我早已明白,当害怕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学习了解她的品性。然后伺机而破。

于是,我便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若是真惹上了麻烦,你我都跑不了,我虽好奇小兰的死,但也犯不着为她冒上这么大的险。”

她吐了一口气,笑道:“那奴婢便扶公主回船舱?回去之后,天色尚早,公主倒可以再休憩一下,公主金枝玉叶,如休息不好,脸上有了憔悴之色,流将军怪罪了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我扶了木制的楼梯扶手向上,渐渐地,可望见那一方天空晴月西斜,待得要走入这淡辉之中时,才回身笑道:“浅眉的武艺那么好,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吧?可不知会不会这将人骨寸寸而断的功夫?”

她胸膛地伏,脸现激动之色,却没有我期望的怒意,反倒有一丝惧怕,我忽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却是道:“又或许,这功夫,流将军没教过你?”

她的脸半隐在清辉与黑暗之中,可那瞬时的震惊之色却让我看得极清楚,我心底已然明白了大半,转过头来,不再望她,缓缓向船舱而去。

。。。。。。

乌峡,是一个极峡长的水道,两岸山岩绮丽幽深,可到了中段之处,却有一处极宽阔的浅滩,河水绕滩而行,再入深潭,水流湍流,百转千回。

我们的楼船终到了乌峡的入口之处,因是逆水而行,加上这段水道是一段坡路,急流险滩极多,因此,自晨早开始,便有曹家以前熟悉的纤夫帮用极粗的巨绳系上船头拉纤。

纤夫拉纤,多为贫苦之人,要贴峭壁而行,与山石磨擦,为免缰绳磨损衣服,因而半身裸露,以裸露的肌肤承接拉绳的力量,稍有失手,便会跌下峭壁,更会船翻人亡。

为避嫌疑,我并未出船舱,只在里面坐着,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吆喝之声:“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

那号子之声在空谷之中回响,却如战场之上的杀戮攻戈,让人听了心中升起莫名的紧张之感。

忽地,我却感觉船身一侧,船舱桌面上放置的茶杯一下子跌落在地,茶水溅得满地都是,置于左边的桌椅竟开始向右边倾斜,岸上的号子声更急,夹杂着隐隐的吵骂之声:……你娘老子的……稳住,稳住……

脚步声起,有下人从长廊奔过,惊慌呼喊:“船进了急流中了,快些掌舵……”

我愕然起立,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却被浅眉拦住了:“公主,你出去,能帮得上忙么?”

我从衣架之上拿了帷帽戴上,向门外走去,冷冷地道:“帮不帮得上忙,是你这个奴婢理得了的吗?”

她汕汕缩回手,却是道:“公主,奴婢不过看外边粗野贱民多,又身不避体……”

我道:“你倒是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一拉舱门,便走了出去,来到外边,船身却又是一倾,我忙拉住了船栏,向峭壁之处望过去,却见那些纤夫贴于峭壁中间狭小的山道之上,身子几乎贴在了地上,水面之上,却有一个极大的旋涡,将落叶杂草不停地卷入其中。而大旋涡之旁,却又是小旋涡,原来,楼船正在过急流险滩。

而远处,便是乌峡入口处那一大片的浅滩。

流沙月正站于船头,望了那批拉纤的纤夫,眉头紧锁,看来担忧甚深,见我走了出来,便道:“阿锦,你怎么出来了?”

“流哥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的,我已派人上去帮他们拉纤了。”

果然,峭壁之处有几位身穿青衫武士模样的人,想必就是他派了上去助力之人吧?

眼看楼船就要进入旋涡了,船身摇晃得更为厉害,只听得船舱内杯碟哗哗作响,有碟碗掉碎之声,纤绳却拉得笔直,只岸上的纤夫,却几乎贴于地面之上匍匐而行。

正在此时,却听岸上传来一声雄浑的歌声:“白酒新熟山中归……呼童烹酒酌白酒。儿女嘻笑牵人衣……”

原是一点都不谐调的农家秋收小诗,可在那人嘴里唱了出来,和上纤夫们的应和,却和谐无比,和着歌声,船竟是平稳地度过了急流。

“幸好……”我转过头,却看见流沙月脸色阴沉,望着岸上那名纤夫,我不由道。”怎么啦?”

“那个人,那个声音,你还记不记得,在柳腰峡唱歌的那人?”

被他一提醒,我忽地想起,在柳腰峡的半山腰唱歌的那个人,所唱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哦……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与这人竟是有极相似的嗓门,连歌声都差不了多少。

如果当真是他,我们的船直线行驶,他却是翻山越岭地赶到,其中路程不知远了多少,如若真是他,此人绝非一般人。

我刚想到这一点,却听流沙月一声冷笑,招了下属过来,道:“将那人关入备用之处!”

那下属匆匆地去了。

我忙问:“流哥哥,怎么啦?”

他道:“一切有我呢,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些什么人!阿锦,你先回舱。”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峭壁之上的纤夫原是不堪重负,伏地拉纤的,此时,却个个站立起身,由那唱歌之人带领,脚步忽地加快起来,急步向前行走。

流沙月派去了那几名帮助拉纤之人却是反映不过来,被人一脚一掌,全路踢下了水去。

而此时,硕大的楼船在纤绳的拉扯之下,竟是以极快的速度行驶,竟如乘风破浪一般,我站立不稳,加上听出了流沙月所命令之事,肯定与夏侯烨有关,便趁着混乱向关押夏侯烨的船舱走去。

还未走近船舱,就看见两名武士押了全副铁镣的夏侯烨出来,走的方向,竟然是楼船一楼的楼梯口。

我忙跟上,幸而浅眉与小青因事态突变,全在甲板上站着观望,竟无一人发现。

夏侯烨显然被点了哑穴,身子虽在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被那两人推攘着前行,眼看他们从楼梯口下去了,我顾不上其它,便悄悄地提了裙子往下跟着。

这个地方,我前晚跟踪浅眉刚来过,里面的格局构架自是知道得清楚,跟在他们身后,竟是一点儿都未被发觉。

只见他们走过了长长的走廊,经过前晚浅眉烧冥纸之处,来到了最尽头的一扇门前,那两人却并非直闯而入,反而在门前敲了敲门,用极恭敬的语气道:“公子爷吩咐之事,已然来了……”

门内有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既如此,进来吧。”

那门从里面打开,门虽然开了,房门里却是一点儿光线都没有,那两人将夏侯烨一推,他便跌进了屋子里。

那门便又关上了,两名武士却对那门恭恭敬故地弯腰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了,我悄悄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时侯,我有些恨我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个身体,什么武功也不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险境。

我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设了这么一个大局,将他送入自已杀母仇人的手里?

可我现在能怎么办?

身边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助自已的人。

我正想悄悄离去,另想办法,却感觉贴于耳边的门一下子开了,有人在门内道:“公主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我吓了一跳,心中却起了奇怪的感觉,这声音,高贵而雍荣,可我总感觉这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

门内忽起亮起了灯光,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块极大的红色地毯,用散错针之法绣就的幅字,西蕾莲的缠枝花盛开于红底的地毯之上,竟与我在兑宫之时所用的红地毯相差无几,闪金纱垂幕自开花板而降,与那红色地毯相接,竟是富丽堂皇,贵气满园,而黄杨木雕成的桌子上,青花细瓷的茶盏,发出清冷如冰玉一般的光芒。

我从未想过在这残破的一层楼船舱库之处竟有这样一个地方,其富丽堂皇之处,竟丝毫不输于我的兑宫。

在屋子中央,有一个女子背对我而立,身上穿了团花的织锦袍,头上的头发却是大半花白,可依旧一丝不苟地梳地整整齐齐,一爵九华的步摇自发髻之处垂落,冰玉的珠子与白发相衬,却是高贵无比。

屋子中央,却是一个极大的拔步床,纱帷重重垂落,看不清里面。

“你是谁,夏侯烨呢?”

她听了我的问话,却是转过身来,道:“公主,老奴还等着公主去救老奴呢,未曾想公主只顾着他,全将老奴给忘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细纹,我可以肯定,我不认识她,连同她的嗓音。

我脸上的疑惑被她看在了眼里,却是微微一笑:“公主,当真不记得在你床头唱格桑花的奶娘了吗?”

听了她的话,我震惊之极,隔了半晌才反映过来:“你是奶娘?怎么可能?”

她抚了抚自已的面颊,却是微微一笑:“我和她,竟是相差这么大么?”

怎么可能,那个慈蔼卑微的奶娘,就是她?

那整晚在我床边唱格桑花的人,就是她?

那任由孙长忠擒拿,任由利箭穿胸的人,就是她?

我只感觉天地在我面前再一次翻转,心底却涌起了一丝苦意,这样的精心布局,到头来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已,我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么?

她却吟起了格桑花,却正是奶娘的语调:“……格桑花,美丽的格桑花,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回来的,会拥我入怀,在我耳边呢喃……哦,那盛开的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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