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独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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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鉴于上述种种理由,津岛方必须拒绝殿下的借贷申请,非常遗憾。」津岛眾的代表秋山信纯将书信朗诵完毕,将信纸摊开呈在吉法师面前,然后回到原位坐下,不发一语。

一旁的堀田道空轻摇纸扇,闭目养神。

吉法师手倚着肘枕,用拳头抵着脸颊,低眼去看那张信纸,根本懒得把它捡起来。

「我大费周章地招待你们来那古野城泡茶,结果你们就给我这个?」他质问在场的津岛眾。

主务津岛城防的大桥重长正在轻啜碗中浓茶,他放下茶碗,笑道:「殿下招待的茶风味甚佳,可见殿下挑茶以及将茶泡开的技巧都有长足进步。可惜这般程度要成为雅士还略嫌不足,就拿这间茶室来说好了,风格过于朴简,也缺乏用来招待宾客在品茶之馀赏心悦目、滋润心灵的文物,再加上还有不懂雅兴的俗人在场,破坏了气氛,还请殿下在这些不足之处继续鑽研。」大桥重长说这话时瞟了一眼角落站卫的弥七郎。

我是石头、我是风、我是云,弥七郎心里这样想道,维持住庄严肃穆的外观,不为所动。

吉法师听了一串莫名其妙的答非所问,原本搁在大腿上的左手不甚耐烦地开始用食指敲着膝盖。

然而信长最终把抵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平復心情,恭恭敬敬地向大桥重长回礼:「感谢大桥大人不吝提点,三郎定会加倍精进。」

「那么,关于借贷之事,」信长话锋一转,转换了语气问:「请问三郎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导致津岛眾各位大人必须予以婉拒呢?」

原本轻摇纸扇、闭目养神的堀田道空「哼」地轻笑了一声,表现出满意之情,「殿下,这次借款数目庞大,就连我们这些小商也会犹豫再三,就怕有借无回。我知道殿下的还款纪录良好,但津岛眾经手的不只是自己的钱,还有津岛镇上许许多多同行的养老金,所谓世有不测风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好面对镇上许许多多的老朋友,这点希望殿下能够体谅。」

堀田道空一连串软钉子顶了回来,吉法师也只能悻悻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这样了。往后若有其他事情,还请津岛眾的各位协助。」

津岛眾等人告辞,吉法师令僕人将他们送出城,然后把弥七郎叫到面前听令。

「请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弥七郎半跪在地问道。

「之前我叫村井打开财库还款的时候,村井稍微细点一下,当下就发现帐目有点对不上,于是我叫人清查,便发现财库一度有两千贯的亏空,后来又被人偷偷补上了。」吉法师直言不讳。

「两千贯……!可是平手爷经手的东西,应该不会出错才是……。」弥七郎听了喃喃道。

「我继位那段时间,爷实在是经手了太多东西,若是他想把我矇在鼓里,我根本无从得知。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你才知道有人多人根本信不得。」

「这……」弥七郎一度难以啟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觉得既然这钱已经补上了,无论是不是平手爷做的,殿下应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就此了事才好。」

「荒唐!」吉法师听了一掌拍在肘枕上,震动经过塌塌米传了过来,「贪污舞弊就是这么產生的,只要我织田三郎信长当家的期间,这种事情就绝对不允许。」

「那么…殿下有让饗谈眾去调查这件事情了吗?」弥七郎问道。

吉法师哼了一声,「这就是重点,说起来,连饗谈眾都是爷…不,平手政秀介绍给我的,谁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在做些什么事情。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和饗谈眾的一位透波搭档调查这件事,表面上你们是一起合作,私底下你则要监视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无论大小我都要知道。」

「明白了。」弥七郎回答。

「很好,你待会下去之后就去换便装,那名透波会在集合场等你。这尾张国唯一能用钱的地方就只有津岛,你们会合之后就配合他去津岛调查这件事,除非有我命令,不然你就一直待在镇上调查,不需要每天回城报到。」

「是。」弥七郎得令后,迅速地退下。

穿上了久违的农装,弥七郎莫名怀念起以前还是农家子弟时在津岛讨生活的日子,但随即他便想起亲生父亲的虐待,立刻就伸起一股厌恶下。有些东西还是别怀念比较好,弥七郎这么想道,把那些无聊的回忆拋在脑后。

集合场上,下了早哨的马回正在操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枪衾的动作,这种需要紧密配合的阵型没练个几百遍是使不出威力的。组头坂井政尚巡视队伍的阵型,一个一个纠正新兵的动作,或是大声训斥那些荒废基本功的老鸟。

另外一边,身背母衣的母衣眾则在练习马上枪术,骑在马上一边衝刺,一边拿着长枪试图挑中假人,只见阿狗一身红衣红甲,母衣膨起宛如一颗腥红血球,长枪平举在胸前。他如疾风一般骑过四个假人,「框、框、框、框」,命中的声音逐一想起,没有遗漏,一旁观看的同伴响起喝采。

母衣眾是吉法师最近才成立的部队,成员都是从马回眾里面的能手中选出,又分为赤、黑两队。擅长长枪的阿狗理所当然地被选为成员之一,他被分配到赤母衣眾后立刻就成为笔头,出尽风头。

弥七郎的视线移过曲轮的栅栏看相城外,全身漆黑盔甲的黑母衣眾们正骑马绕城竞赛,领先那人握着韁绳左牵右引,马也顺从地闪过一个又一个障碍,人与马宛如一体,就这样一路保持领先,最后赢得了比赛。

只见那人获胜后,摘下头盔喘口气,理了理嘴上的八字鬍,骄傲神情表露无遗,这人据说叫佐佐内藏助成政,是佐佐准人正的弟弟,他和阿狗分居黑、赤母衣眾的笔头,武艺不相上下。

弥七郎把视线拉回集合场,不知道哪一家屋敷的商队正在把那古野城订购的米粮卸货,今年是丰收年,米价狂跌,吉法师也趁势广收粮草,为接下来的日子做准备。

一个行脚商打扮的中年人悠间地站在一角,弥七郎原本以为他是商队的一员,然而当弥七郎注意起他来以后,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忙着做生意的意思,反倒像是在等人一样。

弥七郎观察了一阵之后,便相当确定了,他走向那行脚商打扮的男子,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我在找的人吗?」

那行脚商打扮的人答道:「当然,津上大人,你果然如传闻那样对周遭环境观察入微,一般没跟透波接触过的武士可能到现在都还不会注意到我。」

弥七郎听了挑了半边眉,「你一个行脚商打扮的人却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很难不被人注意到吧?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也是我刻意要让津上大人注意到我的缘故,不然我也可以拿着一些破铜烂铁遇到人就把他拦下来兜售。」那行脚商打扮的人笑了笑,「在下名叫助左卫门,请多多指教,津上大人,嘻嘻。」

助左卫门背起了自己一身行囊,指着路旁另一袋布包叫弥七郎也揹起来,两人假装是周游各国的行脚商,一路慢条斯理地走到津岛,在大街上四处兜售商品。

即便这行脚商的身份是偽装的,助左卫门却也毫不含糊,一张嘴讲得天花乱坠,还真销了不少东西出去。

除了卖东西以外,便是扯开话匣子与顾客聊个不停。

弥七郎亲眼瞧见,才知这嚼舌根可真是一门功夫,津岛是个各路商人云集的市镇,放眼望去,随处都可见到外地来的商人,一旦聊到投机处,这些外地人便会忍不住把在各国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讲出来。助左卫门一整个上午拼命地嚼舌根可真让弥七郎大饱耳福,从京都的将军到隔壁大名,祖宗八代都被这些比女人还长舌的商人们挖了出来。

一个上午过去,两人从京都的诡譎形势到村井大人蒐集鼻屎的癖好都打听个彻底,偏偏就是没有消息跟那古野城的两千贯有关。两人一阵灰心,便来到一间宿屋开设的食堂歇脚,又喝了几口茶水、饱餐一顿之后,便又继续到镇上各个角落蒐集情报。

如此周而復始,便有三天过去了,始终没有蛛丝马跡,倒是听到不少隔壁的大和守蠢蠢欲动的消息。

「我们是不是该把这消息捎回去让殿下知道?」弥七郎问道。

「这不成问题,我刚刚已经打了暗号,让咱家的人把消息带回去了。」助左卫门回答。

弥七郎听了一脸震撼,「刚刚我们附近就有饗谈眾的人!?而且还把你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去了!?」

「嘻嘻,大人,这就是咱透波的功夫呀,没这点本事怎么会让殿下心甘情愿地付银子给我们?」助左卫门一脸贼笑。

又没几天,便听到消息说大和守出兵攻下吉法师的松叶、深田两城,但吉法师马上出兵回击,而且这次得到织田信光为大张旗鼓地响应,两家合兵之下转瞬之间便把两城夺了回来,让大和守灰头土脸地回到清洲城去了。经过这次事件,两家可说是彻底撕破了脸,百姓都在议论这名义上是大和守臣子的织田信长究竟何时会造反?

这天弥七郎坐在路边,调查金钱流向的事情还是没有头绪,正在烦恼之时,便看到有另一名透波在和助左卫门交头接耳。谈论一阵之后,只见他回过头来,在弥七郎身边蹲下,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下糟糕了,殿下命令我们返城覆命,看来是要问调查的进度如何。津上大人,我俩还是把皮绷紧点吧。」

两人垂头丧气地来到那古野城的城主居室,请求小姓通报吉法师他们两人要面见,那小姓神色紧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便听到平手爷在房内大喊。

「殿下,冤枉啊!这一定是敌人的反间计,我、我从来没有私吞过公款,更别提因此被大和守抓到把柄,以此要胁我通敌……这、这两封信一定是偽造的!」平手爷的语气相当激动。

吉法师的语气冷漠而无情,甚至没有一点怒意,「还敢狡辩!?这两封信,一封是大和守给你的回信,另一封就是你写给他的亲笔信,你的字跡我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回了,还会有假?趁我失去耐性之前,赶紧给我认错,我还可以从轻发落!!」这段话,语气平静的让弥七郎听到冷汗直流,心底还寧愿吉法师狂风暴雨般地对平手爷发过一阵脾气后,就此雨过天晴。

「这…这封信的字跡的确跟我很像,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写过这封信,一定是大和守找人模仿我的笔跡写成的……」

「哈!这理由可真方便,大和守乾脆模仿我的笔跡写信叫各大城主向他投降就好了,整个尾张还不在囊中?」吉法师打断平手爷的辩解嘲讽道。

「我……」平手爷百口莫辩,仅说一字便显尽无奈。

「够了,」吉法师已经失去耐心,「你先下去,回自己的居城反省,听候发落。」

听到一手拉拔长大的吉法师要将自己赶出那古野城,平手爷再无第二句话,默默地行礼退下。他拉开房门,视线与弥七郎交会,神情落寞,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弥七郎挨近身子,悄悄对他说:「平手爷,别担心,我会帮你讲几句话的,不用担心这边,殿下只是在气头上而已。」

平手爷勉强挤出微笑,「那真是太感激你了,津上大人。」

弥七郎先被叫进房内,助左卫门在门外等候。一进房,吉法师劈头就问道:「你们在房外听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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