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闇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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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七郎跟随着大部队前进,在返回清洲城的路上拖着脚步,心情低沉。信长骑在队伍的最前头,表情尤其严肃。

今天清晨,他们收到斋藤家的长子义龙发动叛变的消息,便立刻从清洲城出发前往驰援斋藤家,然而就在即将抵达长良川河边的时候,又收到信长岳父斋藤道三已经全面溃败、道三入道本人也已自尽的消息,于是半途折返。

斋藤道三的死代表着信长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尾张的其他对手将会更加速无忌惮。

大雨滂沱,回到清洲城的时候,弥七郎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脱掉身上又冰又冷的盔甲还有湿透的上衣,找个火炉好好取暖。

但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出门打个一仗不代表可以不照表站哨,弥七郎还得继续在信长的寝室前再站个半个时辰才行。他换了套衣服,把盔甲好好地擦了一擦,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岗位。

信长端坐在廊上看着雨势,下人早已点起炭盆,摆在信长身旁给他烤火。看见弥七郎过来,便把炭盆推了过来,说道:「把身体烤乾一点,别着凉了。」

风雨如晦,房内一片阴暗,即便小姓点起几盏灯火也无济于事,让信长的脸垄罩在幽暗之中,在弥七郎眼里彷彿一个巨大的窟窿开在信长脸上

「殿下,要不要回房里去?雨都吹到你身上了。」弥七郎开口。

「不了,房间里闷,在外面吹吹风比较畅快。」

弥七郎听见走廊上传来袜子在地板摩擦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一个小姓前来报告。

「殿下,土田御前就在城门口,您要接见他吗?」小姓伏在地上向信长请示。

弥七郎和信长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

风势更烈,吹得房内火光摇曳,照在土田御前脸上。此刻的她正闭目养神,由着身旁两位侍女为她擦拭被风雨打湿的衣襟及袖口。

然后她两手一挥,好像在驱赶苍蝇一样,侍女们看到手势便顺从的退出房外。

她睁开双眼,脸上面无表情,盯着弥七郎说道:「你不让间杂人等退下吗?」

「我和我的亲信之间没有祕密,」信长回答。

土田御前把视线拉回信长,轻哼了一声,「呵,如果你在一个老女人面前也需要个侍卫帮忙壮胆的话,就随你了。」

「老女人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会被几个人听到都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接下来会讲什么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传出去或没传出去对我而言没有差别,」信长表情尽显不耐,「赶快开始吧,别浪费我时间!」

夫人抿上嘴,被信长一番话惹得恼火,弥七郎还以为她会拂袖而去,但是她坐在原地,开口说道:「形势很明显了,向你哥哥臣服吧,你和他都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不想看你们溅血。」

「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关心我,谢谢了,母亲大人。」信长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不过父亲生前是指名我继承家业。」

土田夫人盯着信长,扬起眉头,表情无奈地像是听到三岁小孩的童言童语,她开口说道:「你父亲一辈子都是坚定而果决的人,要是在平日他绝对不会被感情所动摇。他会说出让你继承家业这种话,不过是因为被病痛折磨过头,才会一时迷糊,铸下大错…

「…如果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他绝对会指名一个能带领织田家走向昌盛的人继承家业。儿子啊…很遗憾那个人不会是你,作为他的妻子,也作为你的母亲,我很了解这点。今天我来这边,一来是要给你个机会,二来就是要弥补他的过错,」

土田御前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毁了织田家。」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顿时吹息不少烛火,让信长的神色垄罩在黑暗中,与被暖光照耀的土田御前形成对比。小姓们赶紧进入房间,重新点起灯火,但是风不断地鑽进房间,让他们的工作困难重重。

脸孔垄罩在阴影里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回答,然后回復了平静,说道:「真遗憾,『母亲大人』,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却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又是一阵轻蔑的鼻息,土田夫人把头侧过一边,看向房外的风雨,「你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用拳头说话那一套,我们就来比比拳头。你哥哥得到半数家臣支持,从你父亲一辈就开始在我们家做事的人几乎都在你哥哥这里,这当中就包括我们家第一勇士柴田权六大人。以及林通胜、通具这两位大人,林家从他们封地拉出来的兵力就已经胜过你引以为豪的马回眾了。也别忘了平手家,你对你平手爷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是你天怒人怨的明证。」

「少提爷爷的事情,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懂你是条恩将仇报的货色!你跟美浓那条蝮蛇简直臭味相投,难怪一见面就能把婚事谈成,我早就知道了…」土田御前又转头看向房外的风雨,如今雨势已经减小不少,但是房内的风暴却未止息,「从你小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一抱你就哭,餵你奶你咬伤我!天知道是不是哪个狼心狗肺的恶棍,把我真正的儿子抱走,调包成你这野种!」

「不用说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你对待我跟其他兄弟的差别,我会看不出来吗?」没有脸孔的人用力一挥手,好像要驱赶一个纠缠不清的恶梦,「少讲一些吓唬我的话,我也有自己的耳目,站在你们那边的人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多。」

「只是在做壁上观罢了,」土田夫人把话接下去,「有身家和封地的城主们都很识时务的,你说说剩下的人在权衡之后会往哪边靠?你可是在那古野城下扎扎实实地吃了一场败仗。话说回来,你那边又有多少人?」

「我手下的人跟我一样身经百战。」

「你那帮在津岛结识的小混混朋友?他们算什么?莫非是楠木正成、弁庆再世?还是唐土的关、张投胎?你那帮朋友恐怕得个个是万人敌、千人斩才能和你哥哥的军力相抗衡。」

「打仗不只是点人头。」

「士气、装备、训练、补给,是是是…老朽我只是个女人家,哪懂那么多呢?」土田御前站起了身,「言尽于此吧,说再多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你哥哥派我来伸出友谊之手,我作为母亲只是希望你能把握住,避免你在骨肉相残中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的人不会是我。」

「随便你怎么逞强吧。」土田御前起身离开,衣襬在木板地上拖曳而行。

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终究只是在对牛弹琴。」

「来人,送客。」信长没有理她。

「呵,」夫人走到门口时自言自语道:「对同一条牛弹了十几年的琴啊……呵呵呵。」

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弥七郎听着土田御前的笑声在走廊上回盪,伴随着她的身影一同远去。

弥七郎跟着信长来到天守阁,看着表情漠然的信长透过天守阁的窗子,俯视着土田御前的轿子在雨中渐行渐远。

等到轿子消失在雨雾之中,他便把丹羽长秀叫来。

「津岛眾的事情谈得如何了?」信长问道。

「非常抱歉,这个……」丹羽长秀表情纠结,「会面已经谈妥了,但是地点是在津岛镇。」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配把他们叫来,而是我要过去见他们了。」表情漠然的信长依然看着窗外雨势。

「是属下无能……」丹羽长秀俯身低头。

「无能的是我。」信长转过身来,倚着墙箕踞而坐,双臂搁在膝盖上,「无妨,去就去吧。」

「殿下,我到现在算了几遍,但还是不敢肯定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丹羽长秀神色忧沉,「您确定要做这件事吗?」

信长的脸上尽显疲态,弥七郎不禁想起土田御前和生驹家谈妥吉乃婚事的那个夜晚。

「相信我,这不是意气用事,这种事我一向算得很准。」他的语气非常篤定。

两天后,弥七郎跟着信长的脚步来到津岛神社,他们随着下人的指引走在神社回廊上,接着下人便向右一转,把他们带到神社西厢的会客室。

神社将空置的厢房租给尾张的大人物用作政治会谈并不稀奇,尤其这间神社的大宫司就是津岛眾的一员—真野资纲,便更不足为奇,此时他就坐在这间房间内,等着信长上座。

房内,津岛眾的成员齐聚一堂,除了堀田道空、真野资纲外,大桥重长、服部友贞这些巨头也没缺席,除此之外还有鷲巢光康、林长正、秋山信纯、平野贤长、舟桥枝贤、恒川信景……等人,看来津岛眾这次不是随便应付。

「请赶快上座吧,信长大人,一天虽然漫长,但还有许多生意要做。」大桥重长指引着信长上座。

织田信长坐在房内的主席,弥七郎、野野村分立两侧,其他随行的马回眾则在房外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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