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伍 护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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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张姍被暗算后,陆续又有几人找李嗣祓除恶咒、邪气,这算是李嗣的兼职,不过这些人却不一定是有特殊体质或能力,他们的共通点都是自己客户的资料疑似遭窃。有的人是业务员,有人则是保险员,透过别人介绍转而找上李嗣帮忙,李嗣会利用其他人的名义驱邪除咒,仅有张姍等同行知道李嗣的这项能力。
张姍和其他同行都跟李嗣提过,他们一致觉得有一群人在搞鬼,普通骇客把人家资料骇走就好,却还要施恶咒害人,还听说有同行突然横死,搞得其他算命师也心中惶惶。但李嗣却没什么反应,依旧照常度日,这也让张姍不知该说他什么,甚至觉得李嗣真的挺冷血。
李嗣的兼职并不避讳房客知道,段豫奇本身也见怪不怪,反正不要影响他生活都好,但说他们两都冷漠也不尽然,毕竟涉入这行的事,旁人也无从干涉。现在的李嗣可以不必在家里掛着假笑,段豫奇虽然觉得之前李嗣的假面挺讨喜,但终究是虚假,他还寧可李嗣用真面目对他,两人之间的相处有着细微的变化,少了客气虚假,多了一点莫名其妙的试探。
段豫奇逐渐瞭解李嗣平常温和亲切的样子只是应付社会的假面,没外人在场时就变得面无表情,也就是俗称的面瘫。
「旭」开幕一个月以来生意平稳,加上菜单不时更换,李嗣的手艺不错,除了社区的固定客源也总能吸引新客人上门,即使是段豫奇也几乎三餐由李嗣包办。段豫奇自幼看惯了光怪陆离的现象,对李嗣这些事还没什么真实感,日常生活并没太大改变,唯独忘不了李嗣说的那句话──「我吃祂们。」
人对未知的事物难免有不安及防备,但可能也有好奇、追求猎奇的心态,段豫奇就倾向后者,好奇心这远远压下心里的恐惧。
七夕过了一週,在一个微凉的夏夜,李嗣自三楼走下二楼,瘫着脸对坐在客厅用笔电写稿的段豫奇说:「你把灯关了。」
段豫奇皱眉,他要赶着交稿,这傢伙却不长眼还让他关灯。他也想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关了灯和笔电萤幕,语气不耐烦的问:「然后?」
李嗣没出声,黑暗中出现一点萤光绿,绿光优雅浮动,飞过段豫奇头上,段豫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他:「萤火虫?」
李嗣平静应单音,替他开灯,摊开掌心后有隻像蟑螂的虫子飞过去停驻,他轻拢手指默默回楼上,留下呆愣的段豫奇。段豫奇跟上三楼纳闷问:「所以你这是来炫耀还是怎样?我不懂。」
李嗣打开阳台窗门把虫放飞,回屋对上段豫奇疑惑的脸,他说:「没怎样。你觉得怎样?」
段豫奇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敷衍说:「有点讶异,没有想到这么市区的地方也有萤火虫。」
「失去栖身之所才来来的,大概是阳台有水草植物,所以来避难。」
「真可怜。」这句话不是敷衍,而是段豫奇的感受,虽然他平常也是没心没肺,能冷眼看待不少事,可是私底下却算是个环保愤青,虽然不是跑去当义工、参与抗议,却常常捐钱给自己支持的团体,也会在网路连署,牵扯到大自然的事就会有些偏激。
「喔。」李嗣敷衍应了声,逕自走到书架上拿书看。段豫奇知道他虽然没表情,但还是有情绪,比如此刻他觉得李嗣其实是想给他看萤火虫,想让他吃惊,可是没想到他反应平淡,所以李嗣有点失望。
想到这里,段豫奇也不好意思马上走人,暂时搁下稿件跟他间聊:「我以前看漫画,有一则故事是画萤火虫被妖怪利用,身上四处作恶,骗了很多贪恋光芒的生物跟灵魂,后来自己也被那些光吸引着魔,最后被神灵净化,变成萤光消逝。」
「现实里也有不少妖鬼会被萤火虫的光吸引。」李嗣抬头思忖说:「如果引来的是有点修为的东西,吃了也不错。」
「所以你是把萤火虫当成饵?」段豫奇皱眉。李嗣别有深意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像在等他下文。
段豫奇想到什么讲什么,哪有下文,一下子气氛尷尬,他抿嘴舔了下略乾的唇瓣,问:「你吃那些咒术、能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不会不舒服?有没有副作用?」
李嗣缓慢眨眼,眼底流露自嘲笑意,借之前的比喻回答:「你听过植物行光合作用还会有副作用吗?」
「是因为好吃才吃?动机是什么?」
「每次口感都不一样。也不是能吃就吃,吃饭都会挑食,何况是吃祂们。记者先生,还想问什么?」
段豫奇尷尬,却莫名关心:「这样不要紧吗?」
「什么要不要紧?」
「有后遗症怎么办?或是像张姍他们那样被盯上?谁来帮你解决?」
李嗣兴味迎视的目光微黯,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冷漠:「先关心你自己吧。如果我愿意,吃活人魂魄也办得到。就连张姍都提防我,你也不算普通人,为什么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他稍顿,再说:「不过我也不靠吃祂们维生,更不是植物在光合作用。」
李嗣一双长腿交叠,坐姿随意而慵懒,一手拿书靠着椅臂问:「怎样?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东西?」
段豫奇倒是真的没想很多,绷着脸回他说:「人啊。上下左右看、横看竖看都是人啊。你不想当人吗?就算你不想,可是你现在就是个人啊。」
李嗣闭眼,像在冷笑一样轻哼一声,淡然说:「世界上很多人空有人的躯壳,没有人性。」
「我知道,我又不是刚出生,这我都知道。可是你不是那种人。噯,都这时间了,不跟你聊人生了,我得去赶稿。」段豫奇讲完匆匆跑下楼,留下李嗣在三楼愣怔,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理所当然就认同李嗣是人的语气改变了什么。
李嗣虽然少有表情,也不轻易显露情绪,但确实有喜怒哀乐,虽然很平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这些人应有的常性,但听见段豫奇讲的那些话,他觉得心情不错。段豫奇只知道他能将非人的某些东西吞噬,并不那么瞭解他,却认同他是个人。
「我是……人。」李嗣低吟,讲完这句自己都想笑,深埋内心的久远记忆和情绪有些松动,愉快褪得很快,随之而来的是酸涩和阴鬱。会把他当人看待,平常心往来的人们,都只是因为他塑造的形象跟假面。
段豫奇这傢伙究竟是太看轻他,还是太状况外了。
李嗣并没想到招来的房客会是当初那个乘黄投生的孩子,但他看见段豫奇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种直觉感应,曾经能吃下腹的绝佳补品就在这副皮囊里,但碍于许多原因,他不能把房客宰来吃。
不过他并不急,本来就没想过非要吃乘黄,之前也以为这么难得的灵物要是投胎,肯定也要被其他妖魔鬼怪发现然后瓜分的,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傢伙能活着来到他眼前。所以他思忖着要是哪天段豫奇猝死,他再吃也还来得及,因为这样的灵物一般鬼怪也消受不起吧。
所以他像看着一颗青涩的果实慢慢成熟,等它烂熟时再收割就好。有时兴起,也会做出像今晚一样的事,捉隻萤火虫去逗人,看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就达到娱乐效果。
段豫奇生得不差,甚至比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还顺眼,浓眉大眼,秀挺的鼻,微翘的上唇,一双略尖的耳朵,在李嗣看来还和乘黄的模样差不多,像隻野生动物。段豫奇认定李嗣是人,李嗣偶尔还会把段豫奇当作是过去那隻灵物一样,忍不住想戏弄猎物。
***
段豫奇的工作比其他抢读家的记者还轻松,但也只是相对性的,职场也充斥着小人,所幸段豫奇的人际关係不错,也有自己的圈子。但自从他替王騫虎把巧克力退给于蘩,于蘩就开始疏离他到了圈外。
儘管对于蘩已不抱任何感情上的想法,段豫奇仍觉得心情不快,而且他还没质问她究竟为什么要给王騫虎下咒。两者之间乾脆断了往来,见面也当没看到。就算不知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什么事,同事们也不会白目去探究,省得惹一身腥。
段豫奇收到王騫虎传的网路讯息,简短报了平安,暂时就没有跟于蘩追究的心思,而是应付每天的工作。这间他和于蘩都恰好到同一个市区出外景,摄影组也是同一班人马,他在「旭」吃过早午餐就过去会合,于蘩结束外景没走,而是跟着他们来到某知名联锁饭店参加l牌的香水发表会。
出示记者证之后每个人都由工作人员戴上试香的小花手环,男性则是别上胸针,女性是红白相间的茶花,男性的试香胸针则是同色系的玫瑰。
会场週边都是精心设计的花艺佈置,天花板悬掛着进口的各类藤蔓花草,柱子、门窗、看板都是满满的花草植物。餐桌上则横亙着特地挑拣过如流云般的松木,奇形怪状,轻食甜点和饮料皆是轻软浪漫的顏色,宛如进到一场芬芳的梦境。
记者群争相採访拍摄,段豫奇将摄影组分成两批人,一批去拍那些看板前露相的名人,自己则带着摄影的陈大哥去调香师专属的房间做採访。透过前辈的人脉,他获得十五分鐘的採访时间,一位打扮高雅的女士引他们进房间里等候。段豫奇喝了口白开水,看到一位穿着休间西装的高大青年进来,那五官分明是东西方混血的模样,人也高大,说着流利的中文和他问候。
这名青年就是这次推出新款香水的知名调香师joey,双重国籍,中文能力不错,喜欢收集泰迪熊。段豫奇自己准备了一隻熊作为贺礼:「我知道你有收集小熊的习惯,或许这隻小熊你已然有同样一款,不过我认为每隻熊都是独特的,相信你这么喜欢牠们,不介意再多收一隻。」
joey非常开心,拉过段豫奇抱住拍了拍背,然后坐下进行採访,结束几道问题后又聊了一会儿,那位应该是joey的秘书的女子走来提醒发表会即将开始,joey才起身又抱了抱段豫奇。段豫奇心想作风洋派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热情,抱了又抱,颊边冷不防沾上一道微湿的触感,接着听见joey轻声说:「宝贝,你的气味实在是太香了。我很喜欢。」
joey说完就松臂退开,一脸彬彬有礼,完全不像是会轻薄人的样子。由于事发突然,段豫奇当下错愕,反射性的交际应对也就是扯动嘴角微笑一下,看joey挥手从容走开,他才回神低骂:「死……变,态。」
负责摄影的陈大哥好像也看他们两个人抱一块的时候气氛略古怪,凑上前关心:「怎样?」
段豫奇瞇眼睨陈大哥,跟他提醒:「那傢伙好像喜欢男人。我看你要当心哦。」
「不是吧。」陈大哥表情古怪看向门口:「没想到、所以你被他吃豆腐?」
段豫奇嫌弃的抹脸,摆手说:「我去洗脸。你先去忙。」
段豫奇洗脸的时候,外面发表会正式开始,大厅降下大萤幕介绍这次新款香水的概念,接着播放形象广告,然后是结合3d光影的走秀。段豫奇回到会场时看见于蘩在舞台边和joey有说有笑,狐疑心想:「她跟joey认识?难道阿虎不喜欢她,所以就转移目标?」
他挑了下眉走回同事身边,这时joey必须上台说些话,于蘩也回到摄影组,他趁机问她:「你好像跟joey很熟?」
她像平常一样亲切微笑:「还好啦。上课认识的。」
「上课?」
还以为于蘩就此疏远段豫奇,没想到她从随身小包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段豫奇说:「就这个,joey提到你,有兴趣可以来旁听看看。我觉得蛮不错的,对排解工作压力也很有帮助。」
段豫奇接过名片看,上面写着天灵圣修会,好像是灵疗课程什么的团体。他再看于蘩清新甜美的妆容和微笑,心中暗笑:「八成对感情问题也很有帮助吧,感觉像是什么邪教。」但表面没有显露,客气的收下名片就拿出手机打这次工作的草稿。
发表会后每个人都收获颇丰,拿了试用的新款香水回去,还有一些折抵券及小礼物。段豫奇觉得不拿白不拿,男香留着用,女香可以送人,下午再跑去缴些生活杂费、处理琐事就回租屋处。
下午的「旭」生意不错,天花板的灯由白亮可换成微黄的灯光,音乐也换过,成了下午茶店,每桌几乎都有客人。段豫奇不消费的时候都由后方的旁门进屋,想消费就会从大门入内。今天他走前门,把自己用不到的女香摆在吧台上跟李嗣说:「老闆,我用这个跟你换一份冰淇淋松饼和饮料怎样?」
段豫奇故意戏弄回去,李嗣看了眼竟然也没拒绝,以眼神指示艾莉带位,艾莉今天没穿直排轮,穿着素色亚麻围裙过来招呼:「请跟我来。」说是带位,但也仅是指着吧台末端的空位给人,因为其他地方都坐满了。
段豫奇拿起手机滑呀滑,扫了几则新闻,然后闻到一股恶臭越来越浓,他左右张望,附近的客人也跟他一样在找臭味来源,这时李嗣绕出料理台低声跟他讲:「你跟我来一下。」
段豫奇不明所以,但他跟李嗣一走开,那臭味立刻消失。李嗣拉他的手到楼上,关上楼梯间的门,两人在楼梯间互看,他忍不住掩鼻问:「干嘛?什么味道好臭。」
李嗣目光往下移,伸手替他摘胸针,他顺李嗣的动作看,发现胸针上的花不知为何已经发黑,像烧焦一样,而且连胸针本体的金具也受到腐蚀。李嗣摘下胸针,自它上头飞出两三个黑点,李嗣眼明手快把黑点拍在掌心,再往脚边甩。
段豫奇倒抽一口气,手摀嘴压住惊呼也防止奇怪的东西跑进嘴里,因为他看到李嗣脚边迅速的冒出一颗头把黑点吞掉,但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那颗头是人的样子或其他东西。
「那是别人对你的一个意念,附着在上面,不弄掉的话会招来更多危险。」李嗣把废了的胸针塞还到段豫奇手里说:「记得垃圾分类。我去工作了。」
「等下。」段豫奇急忙抓住他手臂追问:「刚才是什么东西?什么意念?还有你刚才脚边有颗头噯!」
「你之前不是很冷静,大惊小怪干什么。意念就是有人想对你做某些事,头的话,那是自己跟在我身边的东西。」
「什什、什么东西?」
李嗣目光往一旁飘了下,又拉着段豫奇的肘往更楼上走,似乎是为防他叫得太大声,他说:「之前这屋子空很久,所以很多东西都聚在这里。比较厉害的争地盘,低级的灵体就会跟墙头草一样谁赢了跟谁。附近所谓的神灵也管不了,因为也不算是真的神,只是大家都有修出一些道行,跟人类世界一样,黑白两道有界限,没必要惹一堆事。后来我买了这里,就把碍事的吃掉,其他顺服的就暂时不管祂们,有时候庙里的那些『人』也会过来作客。我不吃的东西就扔给祂们吃,这样你懂了?」
段豫奇连连摇头,「不懂。」他下意识抓紧李嗣手臂,小声问:「房东先生,你屋里很热闹吗?我为什么都没感觉?可是我偶尔也看得到鬼……」
李嗣说:「怕你困扰,所以我把祂们都隐形。放心,祂们不敢骚扰我的房客,除非你欠房租。」李嗣看他疑神疑鬼的,心里好笑,脸上仍没表情,不自觉放轻声量问:「好了,我要去工作,你想看清楚吗?还是我继续遮掩?」
「我要看清楚。」段豫奇从来不逃避真相,因为他更讨厌自己盲目无知。不过说完这句他就有点后悔了,李嗣只是在他眼前打个响指,然后他就看到李嗣由头至脚都绕着一堆模样诡异的东西。
说是东西,是因为段豫奇也不知道该怎样界定那是什么,有长很多毛毛脚的脏器在李嗣脚边移动,像蜘蛛一样,也有无头的鸟绕着李嗣飞,或像是古董的器物生出嘴脸,祂们或跪伏或敬畏的跟着李嗣移动,不敢直接碰触李嗣,却又很崇敬的凑近。
李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他看段豫奇呆愕的表情,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说:「祂们都很乖,看久就习惯了。我去忙。」
段豫奇没吭声,李嗣打开门走回一楼,其身后也拖着一大串妖精鬼怪的队伍。而且那些队伍并不那么和谐,会打架、互相撕咬啖食。可是李嗣竟然说祂们都很乖,这个乖的定义大概是指祂们不会、或是无法对房东及房客出手吧。
段豫奇僵住的脸浮现一抹感觉荒唐的笑,哑声轻语:「他当作在养宠物?」之前说要把萤火虫当饵食的言论在此刻也不足为奇。冷静片刻他想起要紧的事,瞪着手里的胸针,跑上楼把它扔进垃圾桶。
「兇针还差不多。」段豫奇啐了声,觉得香水发表会有问题,就不清楚这恶念是针对他还是也会对其他人不利。等「旭」打烊之后,段豫奇才想起没吃到松饼,直接下楼找李嗣吃晚餐。艾莉收拾完桌位就下班,李嗣正在拖地,让他等一会儿。他等不了,也帮忙把餐具洗了,边忙边问:「今天张姍没来?」
李嗣听他问起别人,心里不大高兴,冷淡回答:「她最近的班是上午,下午都去上课。」
「又是上课?不会也是什么灵疗的课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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