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捌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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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霄峰山势险峻,崖削崚嶒,行至高山密林时就连吐息都费劲,然而在高峰上却有一座华美宫闕倚山势筑起,因而被人称之为琳霄天闕。传闻住在这里的云氏一族皆貌若天仙,气质不凡,不少人都相信云氏是仙人遗族。江湖上也有各种无法查证的传说版本,有的说云氏是古代某国皇族的后代,也有人说云氏就是精怪与人所生的族裔。

岑凛坐在鞦韆椅上和江槐琭聊道:「我认为都不是啊,舅舅说云氏先祖大概只是不想被尘俗所扰的江湖人罢了。若真这么厉害,怎么我们这一族时常都有人患心疾呢?」

江槐琭坐在他身旁倾听至此,好奇问说:「只是为了隐居避世的话,怎会跑到这样杳无人烟,常人难及的深山里?」

岑凛耸肩:「不清楚,云氏的族谱只留近三代的,通常过百年就会销毁更早以前的了。这是我们族里留下的规矩,不过其他的事都是能口耳相传的。舅舅也是听娘亲讲的,听说祖先生的皮相太招惹麻烦,所以就带着心爱的人躲到高山上,可能也是招惹当时的权贵强者,不得已躲这么远吧?」

江槐琭握着少年一手说:「不过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行吧。」

岑凛脸上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是啊。槐琭,我们前几世当过不是人的精怪啊?那这世间有没有鬼怪跟神仙?」

「这世间或许有鬼怪,但是灵气稀薄,难以修炼。」江槐琭知道岑凛在想什么,轻拍他手背说:「不过我们还是能好好的养生,一起活得长长久久。」

岑凛对他微微一笑,歪头倚在他肩膀上聊:「是啊,我们还能邂逅,能重逢,就好好把握眼前。我也是为此才一直想养好身子,活久一点的,舅舅说相比我娘亲,我的心疾不算严重的。」

「我也是为此才刻苦学习,此生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走向你。」江槐琭默默握紧岑凛的手低喃:「若非岑芜将你打伤,你本来更……」

「琳霄峰的夏夜很美吧?」岑凛忽然截断他的话尾,仰望银河横过天宇,长吁气说:「你看,满天的繁星。」

「嗯,很美。」江槐琭欣赏了一眼星空,转头在岑凛颊上轻嘬一吻,起身提醒道:「夜深了,今日旅途劳累,你该早点睡才不会对心脉有损。巖哥和其他人都歇下,我也只是来看你一眼。」

「是──」岑凛慵懒拖着长音回应,从鞦韆上扑过去抱江槐琭,把脸埋在对方怀里说:「你不必去住客房啊,就睡我这里啦。」

「我虽然也想这样,不过还是得尊重主人家。你舅舅安排好住所给我,我却夜宿你这里,对他和你都是失礼。」

岑凛不悦的翘唇嘟噥:「你们都好古板。算啦,晚安。」

云熠忻甫回琳霄天闕就先安排住处给江槐琭、雷巖他们一伙人歇下,江槐琭不放心岑凛的身子才特意过来一趟,陪伴片刻后才依依不捨的互道晚安,各自回寝。

次日清晨云熠忻洗漱后,连饭也还没吃就带着外甥去祠堂祭拜。其实云熠忻彻夜未眠,天一亮他就在准备供品,为的就是祭告先人要让岑凛改姓云、上云氏族谱一事。这一路上他们舅甥俩已经聊过,彼此皆有共识。

云熠忻准备的祭品不多,但都是云璃还有他们父母生前爱吃的,酒也是这里最好的清酒。他对着牌位祭告后就把香插到炉里,合掌拜了拜,转头对跪在蒲团上的外甥说:「从今往后你就不是岑凛,而是我云家的孩子,改叫云凛。云氏由我作主,今日我就把你的名字上族谱,再找个好日子举行宴会,邀些相熟的朋友过来一同庆祝这件喜事,有空再去山下找官府的人报备一下就好。」

岑凛抿笑頷首:「是,舅舅。我一会儿就去看有什么好日子。」

云熠忻喊住要跑出祠堂的少年说:「慢着慢着,我来挑日子吧,挑好再跟你还有江槐琭商量。」

岑凛歪头:「和他商量?」

云熠忻笑睨他说:「我打算也把你们在一起的事庆祝一下,我认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朝堂或江湖上说话都有份量,让他们知道你们的事,往后要是有人乱传什么谣言,也比较好应对。」

岑凛一脸佩服:「舅舅想得真远啊。舅舅真厉害。」

云熠忻跟着他一起走出祠堂说:「这种事你也想得到,只不过你懒得想。我不希望将来你被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逼得和江槐琭远走他乡,所以要事先防范。」

岑凛确实是顾着眼下的开心幸福,有点懒得多想,听了云熠忻这番话才反省道:「对不起啊,舅,我近来太开心,得意忘形了。你有什么吩咐都告诉我吧,我会做好的。」

「好啊,那你首要之务就是养好身子。」

岑凛莞尔:「遵命!那我去找槐琭啦,之后也能带他来祭拜娘亲么?」

云熠忻点头,神情柔和道:「带他来吧,已经算是一家人了。你啊,既然有他在就忘了病痛,那还不快去找他?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好,那一会儿饭桌上见。」岑凛笑得一脸灿烂,挥挥手转身跑开。长廊边的紫藤花穗像瀑布一样,少年的身影像蝴蝶,又像幻影,眨眼就在繚乱的花间消失。

紫藤棚架离祠堂稍远,但馥郁醉人的花香仍是随风扑来,足以扰乱人心。云熠忻闻着能迷乱人的花香又躲回祠堂里,跪回蒲团上望着云璃的牌位发愣。祠堂里只有和着一些药材所製的檀香,沉雅的气味令人心神安定。

云熠忻跪在云璃的牌位前沉淀心绪,良久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像是想哭,又想笑的古怪表情,接着垂首掩面,发出沉闷哀吟,又过许久才抬起头继续对着牌位发愣。

「姐姐。」云熠忻对那牌位说:「那时岑芜也来过,和你一起祭拜爹娘他们,我也曾当他是一家人。还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美好的过下去,但她一走,美梦就醒了。

虽然你留下阿凛这么好的孩子,可岑芜没有珍惜,他不配有阿凛相伴,所以今日我便自作主张让阿凛回我们云家,认祖归宗。

其实他本来就是我们云家的孩子,姐姐你和爹娘往后就看着他吧,看着他和江槐琭平顺快乐的过好这一辈子。别的我也不求……但你要是有馀裕的话,也顺便保佑我一辈子都这么好看吧。」

牌位们:「……」

「你这么年轻就走了,永远都是个仙女,你弟弟我呢,也不想变老变丑啊。」云熠忻用只对自己人才会有的撒娇语气低喃:「姐,你在那里快乐么?还好你生了阿凛,有他陪我这么多年,不然我每天,无时无刻,都像在地狱,每天都想折磨岑芜,又逼着自己不要浪费心神去想这种事。

姐,最近我身边出现了一个人,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他对我应该是真心的。本来我也没有多想,可是每见一次面、每想他一遍,我就越来越觉得……他的喜欢跟别人的喜欢,对我来说好像不一样。若是没有这个人出现,我或许根本捨不得放阿凛走吧?

但这个人啊,他也是早晚要离开的,我想,起码留个好的回忆,好聚好散?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也不该讨不到就哭闹的。我失去你,但我没有糟蹋自己和阿凛,不像岑芜,我有时会忍不住猜想,他会不会原本就是在你面前装好人?你一死他就原形毕露了?要不然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坏,坏到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要害?何况那是他跟你的孩子。姐姐你说话啊,偶尔到我梦里也行……你不来,我就一直讲岑芜的坏话。」

云熠忻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抒发完心情后走出祠堂,看到雷巖站在祠堂外的青灰石砖道上,本来有些涣散的精神一下子凝定,雷巖站姿比两旁栽植的松柏挺拔,他立在原处故作冷静的欣赏着。

雷巖察觉云熠忻的眼眶微红,望着云熠忻的眼神变得格外温煦柔和,但也没有急着迎上前,许多东西离得远一些反而瞧得清楚,而他在云熠忻的眼中捕捉到了些许对自己才有的片片火光。

在这凝静对视中,云熠忻先感到有些尷尬,于是他问:「你怎么在这里?找我的?」

雷巖说:「方才碰见你外甥,问了他才过来的。」

「你是不是要下山了?」云熠忻语气里有不自觉的紧张。

雷巖好笑道:「我来找你一同吃早饭,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

云熠忻走下石阶往外面庭园徐行,雷巖也跟了过来,两人并肩走着。云熠忻说:「我无意逐客,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只不过你有官职在身,总不可能不回自己的岗位。」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打算卸下官职。」

「什么?」云熠忻诧异的停下脚步看他。

雷巖走到云熠忻面前问:「你眼眶红红的,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云熠忻歛眸回避雷巖的注视,心情又因雷巖的决定被扰乱,他不答反问:「你真要辞官?为什么?」

雷巖用间聊的语气说:「其实那日离开水鹿寺以后,我就去找上面的人谈过此事,有些同僚祝福,但也有图僚想挽留。不过我去意已决,应该能顺利辞官,接下来就等我交接军务吧。」

云熠忻皱起眉心,抓着雷巖的肩膀追问:「你这么年轻,在军中还有大好前程,为何要辞官?」

「如今日子这么太平,我也不爱和朝中的人交际往来,不如辞官来得自在。」

「现在是太平,往后未必啊,你……」云熠忻察觉自己过于失态,松手退开了些。

「其实我就算不辞官,此时的局势也难以让我大展身手,除了日復一日操练兵将之外,虽然也有许多事能做,却都不是非我不可。」

云熠忻疑惑看他一眼,转身倚在长廊栏杆边说:「那也不是非得辞官吧?」

雷巖浅笑:「你不是想拓展海上商路?我可以帮你。」

云熠忻好笑斜睞他说:「原来是想在我这里谋职?」

雷巖摊开两手笑问:「不知云东家觉得如何?我这样的人是否堪用?」

「嗯……」云熠忻故作严肃的上下打量雷巖说:「出身、阅歷、武功都无可挑剔,体魄也不错啊。但要是我不用你,你有没有别的打算?」

雷巖对这回答似乎毫不意外,朗笑几声道:「你把我夸得这么好,我也是个不错的人才,应该多的是人想雇用我的?」

「是啊。那么你还是另谋高就吧。」云熠忻噙着笑意客气回应。

雷巖倒是没想到云熠忻真的不打算雇用自己,他脸上笑容尽褪,一脸认真跟云熠忻说:「但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云熠忻没想到雷巖就这么忽然表白,眼里有一瞬的慌乱迷惘,但下一刻又恢復冷静,唇间含着一抹优雅笑意说:「我也很欣赏雷将军,只不过有些事还得长远来看,单凭一时衝动跟好恶而为,难免会留下遗憾。」

雷巖很快就明白云熠忻的心思和顾虑,他说:「我辞官不光是为了追求你,方才我说的那些理由也都是真的,你不必感到负担。

承然我也确实是为了私心而辞官,却只挑了其他的理由讲,因为我不希望你感到这份心意太沉重。」

「但你还是说了啊。我认为你没必要辞官,不过要是你当将军当得不爽,想离开也无可厚非。」云熠忻神色平静的回应,心里却怦怦乱跳,脑子一团乱,他心想这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云熠忻展开褶扇掩住下半张脸,有谁被这么表白不会开心的?但他不能就此退守,于是垂眼沉默了会儿说:「方才我也说了,我欣赏你,但这不过是一时的。世间有那么多人,谁也不是非谁不可。我若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想与之朝夕相处,对方心里只能将我摆在首位,因为我也会这么做。

雷将军,现在虽然日子太平,没有战事,可是世事难料,倘若有天发生战事,你肯定是要上战场的吧?不管你是不是将领,你也捨不下苍生不是?」

雷巖闻言思忖了下,带着淡柔笑意頷首道:「不过这点你也一样啊。虽然你不是官场或军中的人,但你有在乎的人,倘若天下大乱,你肯定不会独善其身,所以你跟我是一样的。你想寻觅能朝夕相处的伴,那个伴不能是我么?」

云熠忻无法再直视雷巖那炽热的目光,那番话说得正经却又令他动心,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推拒这人的心意。他不是不能迂回敷衍,可是对方若是雷巖的话,他便敷衍不了啊。

雷巖上前握牢云熠忻的手说:「熠忻,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放得下军职,放不下你。我就想和你好,你答应我吧?今日你不答应,明日我再来求你,明日你还是不允,我后天再来。」

云熠忻蹙眉,故意抽手轻斥:「你、你这样很烦人啊……」

雷巖浅笑:「因为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我的,我们互有好感。倘若换了别人,我根本不会多瞧一眼或放在心上,更不会互相纠缠。」

云熠忻听雷巖都把话讲开来,而他心中也喜欢雷巖,何不顺水推舟接受呢?他优雅眨眼,眼神由嗔转柔的睞人低噥:「行了,我知道了。我好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雷巖拉着云熠忻的手,眨着炯亮双眼询问:「你不拒绝,就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云熠忻抿了下嘴掩饰笑意说:「都这么明显了你还问?」

「真的?我太高兴了!」雷巖开心不已,倏地抱住云熠忻往其侧脸重重亲了一口,见到云熠忻懵住的模样太好看,又在其唇间啄了下。

云熠忻被雷巖的亲吻吓了跳,他拍了拍雷巖的肩膀说:「你冷静点啊。」

「冷静不了。我心里太欢喜了。」

云熠忻瞧男人喜不自胜的样子,脸上也浮现含蓄温柔的笑意:「嗤,真是的。」

到了一早用饭的时辰,云熠忻和雷巖一同去主屋的厅里,云熠忻一见外甥和江槐琭就问:「阿凛,你们等很久了?」他说话时朝一旁的僕人使眼色,让他们上菜。

改姓的云凛说:「也没有,我们也是刚刚才过来。」

云熠忻多看了外甥一眼,发现少年的唇殷红微肿,心中有所料想便识相的不去多问,反而是雷巖盯着江槐琭的颈侧疑道:「江老弟,你这是怎么搞的?给虫子咬了?这里这么高的山上也有蚊子?」

江槐琭好笑的瞄了眼云凛,一手摸了下颈侧瘀红处说:「是隻很凶的虫子,不过特别漂亮。我已经抓住了。」

雷巖从江槐琭的反应猜出原因,知道这小两口方才在忙什么,因此半开玩笑道:「哦,你想养起来?」

江槐琭替雷巖斟茶水,笑应:「嗯,养看看会不会成精。」

他们的交谈令云凛听得越发羞臊,他默默吃着刚端上来的小菜不作回应,雷巖和江槐琭也各自喝了一口粥食,就在他们以为这玩笑结束之际,云熠忻忽然说:「成精后会吸食精气,江大侠你受得了么?」

「噗──」云凛扭头把嘴里的饭菜喷了出来。

云熠忻拿帕子递给外甥,咋舌轻喃:「唉呀,傻孩子,怎么吃成这样?」

由于雷巖还得回京辞去官职跟交接军务,因此他只多待了一日就下山,临行之际,云熠忻把惯用的褶扇交给他说:「山下炎热,你带着这把扇子吧。其他的事等你下次来找我再说。」

雷巖接过扇子,目光痴痴的望着云熠忻问:「其他的事?」

「你不是说要帮我拓展海上商路?」云熠忻轻笑了声:「刚好我山上也待腻了,或许也跟着你一同出海。」

「熠忻!」雷巖难掩激动注视云熠忻,连旁人都瞧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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