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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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最后一根翘起的发丝梳到了后头,徐瑾泉看着镜中穿着深色燕尾服的自己,感觉却有些陌生,好似那镜中人只是一个幻影,转身的那刻,他又会是穿着洁白校服,和于敬走在昏黄街道上的男孩。
然而,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身边的人也早已离开。
位于舞台后方的休息室里有些凌乱,花束、衣服、包包散落在各个角落,似乎是伴娘团将东西都放在了这里,无人看管有些危险,但徐瑾泉现在却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他从角落的全身镜旁走到梳妆台前,白色的桌面上是一些化妆品及造型用品,从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看来人走的都颇为匆忙。不知怎地看得很烦躁,他沉默地将那些东西推到一侧,摸了摸光洁的桌面,若有所思。
他好想见见于敬。
想摸摸他的头发;想看着他的眼睛;想听他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又或者更正确地说,是让他听着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也好怕见到于敬。
怕他的出现让本就不够坚定的自己动摇;怕记忆中他那双柔软的唇会说出违心的祝福;怕他眼神中的脆弱会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和愚蠢,又或者更正确地说,让他体会着自己的残忍和愚蠢。
但这也都只是想想罢了,于敬不可能会来的。他连喜帖都没寄给他。
门外这时传来了声响,徐瑾泉瞥了眼,见进来的人是徐清雨,便又将视线转回桌面,不发一语。
徐清雨难得穿了整套的西装,外套上别的红色胸花在一片黑中特别显眼。见徐瑾泉没搭理他徐清雨也没说什么,他默默地走到徐瑾泉身旁,看他毫无生气的模样,徐清雨不禁在心里直叹气。
「哥,客人差不多都坐定位了,司仪让我来告诉你等等就要开始了,让你先去主桌。」徐清雨公事公办地说着,见徐瑾泉点点头像是知道了,正想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见徐清雨突然停下来回过身盯着自己,徐瑾泉只好转头看向他。「我知道了,等等我会出去的。」
徐清雨听了却没答腔。他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得让徐瑾泉有些烦躁,正想问,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样东西。那红包袋看上去有点旧,褶痕处有些泛白,那红甚至有些掉色。正奇怪为何徐清雨还要包红包给他,就见徐清雨将红包塞在他手里,脸色古怪。
「这是?」低下头,在看清了那红包袋上的文字后,徐瑾泉顿时煞白了脸。
红色烫金纸上用熟悉的清秀字跡写着的『百年好合』与安静地躺在角落的,那心中不知反覆咀嚼千百遍的落款,徐瑾泉只觉得好刺眼。每个笔划好像都落在了他心上,一刀一刀割着,残忍地放任他淌血的心在原地叫嚣,头也不回地留他在一片血泊中看着自己向下沉沦。
于敬…
那人的名字不停回响在脑中,徐瑾泉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快要窒息般难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无法替代的事物正一点点从他身体抽离,让他痛得无法呼吸,痛得几近昏厥。
见他脸色惨白,徐清雨不用问便知为何。「老师今天下午的飞机回美国。」他淡淡地说。
似是受尽打击,徐瑾泉一脸苦涩,听见徐清雨像是暗示的话语,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西装笔挺,胸口还别着写了『伴郎』二字胸花的弟弟。「你…」
「我知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很对不起爸妈跟允欣姐,但是…」徐清雨吸了口气,慎重地说:「哥,你爱他。」那几个字重重地敲在徐瑾泉的心上,震得他心跳加速,徐清雨见着,又继续说:「哥,对于错过,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以前分开后的再会是幸运,这次分开会不会就是一辈子谁也不晓得,难道你甘愿以后都活在后悔中吗?」
望着徐清雨,徐瑾泉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他甘不甘愿答案自然是不,但那又如何?
于敬终究是要走了。
一年,五年,十年,又或者是永远的离开,就如同那天他对他说的,他们两人之间那从未真正开始的爱情,终究是要停在这里了。
然后,今天,站在这窄小的房间里,徐清雨问自己甘不甘愿?
他不甘愿,但这从不完全由得他选择。
「还在这里做什么?」
徐成誉突然出现在门口,皱着眉看着他们的模样是一如既往的严肃。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惊吓之馀,徐瑾泉随手便将徐清雨转赠的红包塞进了西装裤口袋里。徐清雨转过头看见徐成誉站在那儿,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确定那表情不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才道:「没什么,司仪让我来跟哥说流程。」说着,他走到了门口,正要走出去,又转过头来对徐瑾泉说:「哥,快去吧,再等就晚了。」他对徐瑾泉笑了笑便拉着徐成誉出了休息室。
看着徐清雨的背影,徐瑾泉只是楞在那里,久久不能动作。
他还来得及吗?
过去,他没有勇气去牵于敬的手;现在,曾经一度牵起的手却被他放了下来,在经歷了这一切后,若他今天拋开一切地去寻求他,那人还会愿意握起他的手吗?
这赌局太大了,他输不起。
看着梳妆台前的镜子,徐瑾泉深深吸了口气,拍拍他那苍白的脸颊后,缓步走出了休息室。
梁晓月从礼金台后站起身,整理了下桌上的名册,跟身旁几个一起收礼金的人打个招呼,便走向会场里许良昇和吕文蕴所在的那桌。
「来啦。」许良昇自动将椅子向一旁挪了挪,让梁晓月坐在自己的右边,看着老婆顺着裙摆坐下,他笑着说。
「嗯,算钞票算得我头都痛,还不是自己的,真是…」拿过许良昇递向自己的果汁,梁晓月一边抱怨一边吃着盘子里早已经盛好的前菜。
看见右边许氏夫妇不算亲密却有种莫名默契的举动,吕文蕴调侃道「唉呦,看你们这样还真是羡煞人也,我看阿瑾他过了今天大概也会加入你的阵营吧…」
「什么阵营啊?」瞇起眼瞪向吕文蕴,眼神里传达的是『说话给我小心点』,梁晓月问。见吕文蕴喝着饮料眼神飘忽,身旁的老公脸色尷尬默不作声,梁晓月没再追究,只是看向前方热闹的舞台,淡淡地说「他跟良昇不一样…蒋允欣也不是我。」
总觉得话中颇有深意,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吕文蕴没再说话,只是用眼神向许良昇投以询问,得到的只是他落寞地摇了摇头,像是要他别问。
虽然看上去大咧咧的,吕文蕴还是有细心的一面,他大概知道这是个此时不宜的问题,便也放下好奇,默默地吃着做为前菜的凉拌料理。
菜餚一道一道地来,因为和舞台有些距离,这一桌的人所幸都放弃看主持人耍宝,只专心吃饭。似乎是感受到底下宾客的飢肠轆轆,没有多久整个会场便只剩下先前后製好的回顾影片,看着萤幕上播放着的两人相识的影片,梁晓月不是很有胃口。
「怎么了?反胃吗?」见梁晓月没动筷,以为是怀孕的关係,许良昇关心地问道。「如果有点噁心要不要去外面休息一下?」
盯着萤幕上新郎与新娘交错着的儿时照片,梁晓月眼眶红红的。她摇摇头,没有回话。
见梁晓月一言不发地盯着不远处的大萤幕,许良昇顺着看过去时刚好播放到的是新郎高中时的照片,自己和吕文蕴都在里面,青涩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容,背景中青绿的山连成一片青绿的天空,他彷彿还能闻到那时山上清新的空气。
但他知道梁晓月看的是什么。
只见四个男孩子中站得最旁边的是个长相漂亮、笑容靦腆的男孩,他拉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臂,像是抗议着那手臂施予的重量,却又碍于照相机的存在只好挤出个勉强的微笑。即使是这样,那仍是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而那隻手臂的主人,此时正从一旁慢慢走向会场中央那张延伸至门外的红毯,即使离自己很遥远,即使看不见那人脸上的表情,许良昇却觉得那人心底的苦他清楚地嚐到了。
徐瑾泉站在红毯的尽头,心里异常的平静。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但他没有。周围宾客的喧嚣、酒杯的碰撞声、背景轻柔的弦乐声都像是十万八千里外的世界,纵然热闹欢腾,也与自己毫无关係。比起兴奋无措,更强烈的是一种无力感,好像面对着无法抗拒的命运,在洪流中任一波波的大浪席捲而来,无力反抗地随之飘荡,尔后渐渐地没入那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渐渐失去呼吸的本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乐声响了起来,并非是从过去就铭刻内心的那种熟悉,而是几天之内反覆叮嚀死记硬背的那种,有如示警般不得不认知的熟悉。是新娘子进场的声音。
只见远远那端的大门缓缓敞开,蒋允欣穿着银白色的婚纱,站在红毯的另一端,一脸羞涩。她在那里站了一下,才缓缓迈出脚步向他走来,闪光灯在她身旁来回闪动,光照得她比平时更美艷动人,徐瑾泉却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跳声随着蒋允欣渐渐清晰的身影变得剧烈,让他觉得几近窒息。
一步…
看着她身上的银白色婚纱,那是他们俩一起挑的那件。很漂亮,但徐瑾泉却只记得那天在婚纱店外头,煞白了一张脸的于敬。
一步…
看见蒋允欣开心的笑着,脸上有些红晕。很美,但脑中却只有于敬那天在车子里啣着泪水倔强的双眼,而那让自己疯狂的双唇却说着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话。
再一步…
蒋允欣来到了身前,白皙的颈项上有母亲为她亲手带上的金饰。徐瑾泉却想到了书桌上的那张照片里,于敬当年青涩的侧脸、定格的美丽,还有他身上总带着的乾净的味道。
手抚过身侧,那口袋里似乎装了什么,有个四方形的轮廓,他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进去,低头看向那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抹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那红包袋虽然有些变形,角落两个俊逸的字仍完好地躺在那里,像在提醒着他这是属于谁的祝福。
徐瑾泉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或许扎了眼睛,或许扎了心,只觉得疼,疼得他眼泪直流,早已看不清眼前那个白色身影究竟是谁。
他只看到了『于敬』。
他的爱、他的伤心、他的渴望、他的绝望、他的温柔、他的绝情,他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走马灯般地不停在眼前闪过。
『瑾泉,我爱你。但…我要停止爱你了。』
『瑾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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