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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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那还是你太老实了,我都直接去书坊中订书,花点钱让他们直接给我装一本封皮是《六韜》、《三略》之类的。就是这样,还被抓住过,因为书太新了有些蹊蹺。」

柳桐倚轻笑,「臣的运气好些,手法不及王爷,却一次也没被抓到过。」

我道:「那是因为你书背的好,不会让人起疑。我小时候,父王逼我读兵书,比他练新兵还厉害。」

我爹也曾希望我和他一样,为朝廷开疆土守基业,纵马边关。昔日我兵书也被逼着读过,马步也被逼着扎过,甚至还耍过两天枪法。

实在往事不堪回首。

我接着道:「不过后来,任我去了,我就想怎样怎样了。」

当日被打被骂逼着读兵书练武功,当真没人逼没人管时,最初又觉得心里空得慌。

唉,往事都如浮云。

柳桐倚道:「小时候巴不得有一天能不受管地看,真的到了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看,又难得少年时那么高的兴致。人生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但偶尔回忆少年时,还是乐趣多于苦。」

我称讚道:「柳相讲话总这么有道理。」

柳桐倚笑道:「可能是刚刚劝过人,尚未缓过神来。让王爷见笑了。」再饮了两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又打扰许久,当真要告退了。」

天已将两更,夜太深,我也不再客套久留,起身送柳桐倚出了前厅。

之后几日,都无大事。

啟赭最近也没有传我进宫,只等端午那日,我带着礼进宫贺节,几位王兄都没来,但皇侄王侄们来了不少。在宫中领了一顿节宴,和一群人一道吃了两个粽子,喝了几杯雄黄酒。之后也没被圣旨口諭单扣下,散席后就回府了。

五月初六,又收了些消息。我斟酌许久,还是写了个帖子给云毓。云毓来后,到了方便说话的静处,便问是否是东北那边已经定了消息。

我道,东北的事按理说应该定了,但确定消息我这里还没收到。我和云毓说,我这次找他,是有旁的事儿。

天晴而无风,亭中有股乾燥的闷热,本王踌躇片刻,向云毓道:「随雅,西南山谷之事,你……当真不再考虑?」

云毓正摇着摺扇扇风,闻言直望向我,我看他神情眼色有些不对,他一句「王爷,臣……」刚出口,我脑中一热,截住他的话衝口而出道:「随雅,我有句实话和你说。我,我喜欢你。」

云毓握着摺扇看我,扇子没动,眼神没动,神情没动,他整个人,都没动。

这句话,我没打算说过,可忽然有种,我此时不说,一辈子就没机会说了的感觉。

我有很多话想讲,又好像没话讲,期期艾艾了片刻,再斟酌道:「随雅,我让你走,只是不想你犯险。我,我若有别的用心,那比杀了我自己还不可能。随雅……」

云毓终于动了,他合上摺扇,嘴角上扬,却是笑了,「王爷这句喜欢,轮着送了不少人,终于送到臣这里了。」

只这一句话,我便出不了声了。

也就新近,我的确和然思说过。这句话,我统共和两个人说了,一个是然思,一个是云毓。

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然思,可被我惦记的然思,并非真正的柳桐倚。那是在半天云中飘着的一个幻影,我在心里画的。

从梦里醒了,才知道确确实实的好处。

转头回顾,这几年来,陪我喝酒消遣的,和我聊天打趣的,都是云毓。之前没人与本王这样亲近过,而今唯有云毓,以后可能也没有旁人。

可惜,连这份实在,都是虚的,若非本王假意造反,云毓也不会亲近我,也可以说,与云毓的一场相交,还是我骗来的。

五月十五之后,註定什么都会没了。

之后的事情,本王暂不去想,但云毓被杀,还不如先要了我的命。

云毓笑意未褪,口气轻描淡写道:「王爷,大事当前,其他的事情,还是暂时容后再说。臣一直说,这条道,既是天让我选,更是我自己情愿选。走了就要走到底。与旁人并无关係。臣会永远追随王爷。望王爷能早日登大宝,掌天下。也望到时,皇上不会忘记臣与家父今日的忠诚。」

「皇上」两个字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云毓再笑了笑:「那时,后宫之中,自然各色人物济济,臣就不再凑趣添上一笔了。」

这话更扎耳朵了,想来我和云毓说,除了你,不可能再有旁人了,他也不信。

本来,若有他,又怎会有旁人。

我现在如同浸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可惜没人明白。

我抓住云毓的衣袖,「随雅,我今天说的话,固然荒唐,但都是心里的话。我景卫邑可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随雅于我,再没什么及得上。」

云毓再瞧着我,片刻,又哧地笑了,「王爷这番话说得臣唏嘘不已,是否王爷又要和柳相说什么,预先拿臣演练演练。」

我訕訕地松开他的衣袖,方才抓的紧,天热,我身上和手心里,竟然都出了一层潮汗。

我轻咳一声,訕笑道:「兴许今天天热,头热得有些昏。」

云毓恳切地望着我道:「那王爷还是先暂时歇息吧,大事就在眼前,请千万保重身体。」微微躬身,「若无他事,容臣先告退。」

他转身离去时,倒是带起了一丝风,我尚未觉出冷热,风便没了。

我在亭中来回踱了两步,想苦笑。

云毓这样,是好事。月华阁那次,我明白了。现在他这样,算是他想透了。本就应该如此。

只是大约我真的没有喜欢人的命。之前的然思,而今的云毓。

本和我最近的那个,也要远了。

云毓不肯走,左右我还是有办法的。眼下形势的确也不容唏嘘了。

死水面下的暗流急湍汇聚,大浪将起。

云毓之后再来,也只是和本王说些各方佈置。

五月初八,各地州府兵营已蓄势待发,王、云二氏经营多年,根系盘踞之深,枝叶扩散之广远出本王想像。东西南北各郡各州几乎都有可差之人,本朝文武分治,互不可干涉,本王原以为王、云手中大多文官,渐渐才发现竟也有不少可动之兵。

这一遭拔除,从朝廷到地方,不知会空出多少好缺,刑部大牢,装不装得下。

五月十二,本王拿了一块符给王宣看,估计云棠和王勤晚上一定会喜欢得睡不着。

那枚符是京城周遭两万龙卫驃骑军的兵符。

京城常年防守有一万禁卫军,两万驃骑军。禁卫军唯有皇帝玉璽方能调动,另两万驃骑军,本由太师、兵部尚书等几位武职重臣共掌。兵部尚书和统兵将军李简处各有半枚急令符,能合成一枚,在情急时,临时调动全军。

五月十四晚,夜空坦荡,银星清朗,月只差一丝不圆。入更之后,怀王府中很静,想来整个京城都很静。

不知有多少双眼正和本王一样望着月,只待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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