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7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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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心下憋着一股气,非不要邱纶称心如意。她只管盯着,直见他果然只装了几件衣裳走才放心。一路追他到门外,扬着帕子在那里假嚷几句,“三弟,哎呀三弟,你听话,快回来呀!”
唯恐他真回来,喊两句就不喊了,又转回去禀报邱夫人,“凭我说得口舌生疮,他就是不听。这个三弟,真是任性惯了,老爷说话就要动身回苏州,他不说留在家好好孝敬孝敬老爷,说走就走。”
话说到此节,邱夫人便想起来,“你这回不要跟着老大到苏州去了,就留在家里,替我哨探着你三弟的事。他也不知往外头谁家去住,又不带人,我总是不放心。你二奶奶是不打爱管这些闲事的,我叫她盯着,她肯定不上心。”
这就叫顾此失彼,大奶奶虽想跟着丈夫去,婆婆发了话,也是没奈何,只得应下。心里又多怨了邱纶一层,要不是他这样闹,大家不知多消停。
却说邱纶背着包袱,午饭也不在家吃,脚下生风地往九里巷过来。心里盘算着趁这空子,正好和妙真好好蜜里调油无人搅扰地相对些日子。待他娘那头熬不住了,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妙真回去成婚。
想来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因此路上不见愁色,倒是一脸松快的笑意。暨至门前,刚要抬手叩门,就见老五叔慌慌张张拉开两扇门。
迎脸相对,见老五叔神色不好,因问:“出什么事了?”
老五叔一把拉他进去,路上说:“哎唷三爷,我正要回府上去告诉您呢!今早起来,花信那丫头去给姑娘瀹茶,姑娘不知怎的,像是噩梦魇着,疑心有人要害她,就把一壶热滚滚的水一下就摔到花信身上去。花信姑娘疼得在床上起不来,姑娘还是嚷着有人要害她,乱得不成样子!可巧您过来了,快去看看,我已叫我那媳妇去街上请郎中了。”
邱纶把个包袱皮丢给他,一行急着踅进正屋。看见妙真被五花大绑束缚在梳背椅上,歪着个脑袋,像是挣得累了,有些恹恹地半阖着眼睛。
林妈妈所剩无几的一点精神气,全用来在榻上歪着淌眼抹泪。瞿尧也坐在另一端攒眉,完全不知作何打算。
“怎么能把她绑着呢?!”邱纶先急着去端起妙真的下巴,把她零散的几缕头发拨开来看。见她两眼失神,目光在他面上飘飘忽忽,聚不起来。他心疼得紧,回首横了瞿尧一眼,“先给她松绑!要把她勒疼了。”
瞿尧忙道:“不能松绑。她要打杀人,花信给她烫得现还在那屋里躺着。”
邱纶原有些不信,忽地听见妙真嚷起来,“恶鬼!你们都是恶鬼!我要杀了你们抵命!”
她养精蓄神了一阵,又有了力气,只管在椅子上胡乱挣扎,弄得满屋“吱吱嘎嘎”的,听得人心紧。邱纶忙摁住她,“妙真,是我,你细看看,还认得出么?”
她细细端详他一会,倏地眼中发狠,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呸、你也是个索命鬼!”
第65章 天地浮萍 (十二)
这病也怪, 糊涂与糊涂也是毫不相干。妙真一时把邱纶认作她的丈夫,一时也把他归为索命恶鬼。
她病得颠三倒四,邱纶一时也没个章法,只顾着劝说:“你好好看看, 我是邱纶, 你的未婚丈夫啊。难道你竟忘了?前几日元夕,我还领着你上街去逛过一回的。”
他蹲下去, 握着她两条手臂, 摸到一片冰凉。满屋里扫量一眼, 不见有个炭盆, 就责怪, “也该给她点个炭盆取暖, 她身上冰的很。”
瞿尧却道:“不是不晓得, 只是她上晌把炭盆踢倒了,屋子险些没点起来,谁敢再点?不信你看那帐子。”
床边月钩挂着两片红绡帐,右面那一片底下给火燎了一片, 烧得参差不齐。邱纶见状, 不好再怨怪,只好立起身来解妙真身上的绳索,“解了也不怕,让她到床上去,拿被子焐着, 我守着她。”
说着哄着妙真到铺上去, 拿被子把她裹住, 他就坐在床沿上,寸步不离。
瞿尧最怕绊在家里看顾女人, 又怕邱纶照顾不到,最终还是要喊他帮衬,便提议,“我看我还是去将良恭叫回来。想元夕已过,他家中也没甚可忙的,就让他提早回来。”
林妈妈听见这话,倒止住了哭,忙把眼泪揩着点头,“这是正经话,你此刻就去。”
不想邱纶不肯,他想自回到嘉兴来,良恭不在跟前,只他与妙真两个简直好得蜜里调油。那良恭倘或回来,碍在跟前不说,又还常出言不逊惹人生气,偏妙真还有些维护他似的。
最紧要是,他也不算太蠢,隐约感觉得到良恭对妙真有些不寻常的好。没见过哪家的奴才尽心如斯,为二两多银子各地奔波,未必还指望尤家还能有人提拔他不成?
便一口否决下,“叫他来做什么?他还能治得了失心疯不成,他又不是郎中。”
瞿尧道:“他虽不是郎中,却有法子哄姑娘。前两回都是靠他哄着,姑娘才肯安分些。”
林妈妈也坚持要叫良恭,自己也实在支撑不住,便不再商议了,也不顾邱纶脸色不好看,一面起身回房,一面叫瞿尧找到凤凰里去。
这时节虽是雪融冰消,却仍春寒料峭。凤凰里的白日是一片冷清,寥寥几户人家都没有闲空过分流连大节刚去的气氛里,皆忙着外头谋生的勾当。
良姑妈因为良恭说定在家,心里高兴,病也缓和许多,就仍往隔壁那户人家的馆子里去上工。家里只得良恭,也未闲着,正忙在案上临摹王相公交托的那张残画。
说定元夕过后送去给人的,前些时为过节犯懒,也有些心不在焉,便耽搁到时下来,再不动手,只怕过两日不能交差。
案上摆着好些颜料,颜色之贵,良恭心里嘲笑着,他这一生,做一笔亏本的买卖就够了。因此这些颜料都是叫王相公那头预备下的。他坐在长条凳上,一脚踩在凳子另一端,嘴里叼着支画笔,手上飞龙凤舞地挥着一支,时不时换下嘴里这一只去勾勒几笔。
画得正是得心应手畅快淋漓的时分,倏闻得院外有人喊:“良恭在不在家?”
他心里猛地发烦,不欲理睬。那人又连问了几声,他辩出是瞿尧的声音,待要出去,起身又犹豫了片刻。
末了还是开门出去,“你怎么找来了?”
瞿尧回头来笑,“原来你在家,我在外头敲了几回院门,没人来应,见门没关死,就走进来了。你是在午睡?”
良恭往正屋里瀹了碗热茶,出来将他请进屋里坐,“你找我有事?”
瞿尧看见那八仙桌上的画,待拿起来细看,给良恭摁了回去道:“墨还未干。”
他就歪下脑袋看,勉强也能看出好坏,乍惊乍喜地,“想不到你还会画画?”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瞿尧抬起头来道:“姑娘晨起病发,把花信给烫伤了,林妈妈那身子骨,自回到嘉兴来便一日不如一日,我又不会照看女人。虽有邱纶在,他一个人未必看顾得过来,所以我和林妈妈商议来叫你回去。话说回来,怎么元夕都过了你还不回去?”
良恭椅上倚着坐,微仰着头吁了口气,“我家里有些事走不开。她怎的又病发了?”
“谁知道?那病还不是说发就发,差点没把屋子点了。”
良恭阖上两眼片刻,仿佛在下决心,又睁开立起身,“那我跟你回去看看。”
便丢下那张半成的画,并瞿尧往九里巷走。一路上都是低着头,有些迫不得已的情绪。
甫进妙真屋里,就看见满地的碎瓷片,不知摔了几个杯碟。又听见妙真在屋里央求着,“不要害我,求求你不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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