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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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晏暄与副将分别领兵由东、南两方绕道上江,以包夹之势迎击匈奴,敌方节节败退,但未曾在军中发现西康王的身影。

二月二十七,箕山发生爆炸,动静之大让几乎整个漠北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山上积雪一涌而下,直冲江源。同时消失不见的西康王突然率领一万骑兵,阻挡在江源以北的河甲官道,将所有百姓围困城中。

危机之中,晏暄指挥全军且战且退,以身抵挡西康王,并另外分出一千将士,优先护送百姓从南门出城。

三月初二,江源全城与周边六千百姓尽数被送至沧县,由当地兵官接手继续往南避难。西康王大怒,欲意压上,晏暄反手紧关沧县城门,将外敌与百姓牢牢间隔在两边。

偌大江源城池彻底被厚重的雪层淹没,再次堆积成了浩荡的山丘。雪地的凛冽透过每位将士的军服渗入皮肤和骨髓,掀起的尘雾甚至足以覆盖硝烟和黄土,让整个漠北的天空都化成了阴晦的一片。

匈奴人声势浩大的军队隐没在雪雾之后,进攻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苍穹,仿佛凝成锋利的刀剑直指大宁,在将士和百姓的头顶凝成一张厚重的铁网。

城墙前,宁军随着一声号令齐整列阵,长|枪林立,戈影在最前方昂首长鸣。肃杀的氛围在空中盘旋不下,让这方土地的每一寸角落都沾染了凝重和尖锐。

晏暄矗立阵前,在肃穆之中一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短暂地收起周身的锋芒,从破损的甲后取出那枚从不离身的平安玉佩。然而刚看一眼,他就不禁无奈地喟叹只见不知在何时,武器尖端刺穿了他胸前盔甲,将这枚寓意平安的玉佩一分为二,切成两半。

人既已散,玉以何安。

晏暄沉默地揾去玉上的尘埃,最后看了一眼,才将它重新收回衣襟。再抬眼时,那只会给一个人的柔软就被尽数收回到眼底,他披袍擐甲,顶天立地,穿过尘雾的阳光映出他眼中锋芒。

他是大宁的盾,也是大宁的枪。

北风呼呼作响,晏暄猝然拔起长|枪,尖头划破雪雾,硬生生在地上刺出一条深壑。

跨过此线者,便是视死如归,纵然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戈影率先奔腾而出,众军踩过那道生死的分界线纷纷跟随其后。城门两边的人群各自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齐头并进,一边奔向生的希望,一边奔向家国安康。

号角已然吹响。

三月初二,晏暄率五千精兵于沧县城外正面迎击匈奴骑兵两万。

三月初四,匈奴再次派兵五千,以车轮战术步步前压,然皆为宁军所挡,徒劳而返。

三月初七,晏暄率军追击,将蛮夷从位于漠北最南的沧县压至北边格泉边关,此时宁军尚余两千,匈奴一万有余。

三月初十,宁军所剩不足一千,匈奴近一万骑兵整装待发,意欲卷土重来。

三月十二,晏暄携亲兵一百,迂回深入敌营,直取西康王首级。

三月十三,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高喊:是援军!我大宁的援军到了!

群龙无首的匈奴人很快受到制服,箕山上持续许久的怒吼终于停歇,厚雪堆积而成的山丘在阳光照拂下开始了漫长的融化。战场上的硝烟终于散去,露出万里无云的清澈天空。

身为大宁子民,即便力竭也不能容许自己的双膝触碰血污的大地,晏暄双脚就如同不可撼动的城墙一般牢牢扎在边关之上,身着铠甲,紧握长|枪。

唯有松动的,是他仰首往空中张望了一眼,略有自嘲地笑了一下,在最后的这一刻想着万里无云是美,可若是在遥远的天际,能够生出自由漂泊的浮云,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宁桓二十四年三月,晏暄率军以身牢守漠北,拼尽最后气力,成功将蛮夷抵挡在大宁疆土之外。

同月十四日,战死边关。

浩荡的山河在一瞬间进入停滞,时光在漠北的寒风中快速回溯,遍地的雪花重新回归天际,箕山上的林木露出他们被雪掩盖的树根,江源的百姓回到他们生存成长的家乡。

晏暄再次睁开眼时,乐律混杂着将士们划拳时的高昂声音穿过帐篷,火光映照在布帘之上,与烛台微弱的光线相辅相成,却还有些晃眼。

他愣怔望着眼前写至一半的桦金战报,半晌没回过神,直到帐篷外猝然发出一声酒坛碎裂的声响,才把他漂浮不定的神识彻底震回身体深处。

他手指一蜷,下意识地低头往手里紧握的物什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从不知何时起就攥着那枚刻有平安的玉佩。碎裂的平安二字恢复如旧,羊脂白玉通透无暇,身上只有昭示出它的主人每时每刻都不曾离身的细微刻痕。

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味,晏暄这才意识到他重生了。

甫一走出帐篷,付建新就发现了他,将新烤好的肉和酒一同递给了他:主子,这是方才的游民赠送的酒肉,还给您留了许多。

晏暄伸手接过,视线却在篝火附近的众多将士脸上一一划过,这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与他最亲近的精兵,同他走过了一个个战场,最终几乎都被留在格泉的战场上。

付建新见他发愣,还以为是有什么情况,忙问:主子,可有不妥?

晏暄如梦初醒,摇了摇头,同他道了声谢,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重回帐篷,但这第一步还未跨出,他就又反应过来,转而找了个角落坐下。

甚至有将士调侃他说:主帅,方才不是还说要写战报的吗,怎么兴致这么好来陪弟兄们喝酒了。

晏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战报在回到长安前写完就行,不急于这一两天。

那位将士便又和身旁众人起哄:完了完了,居然连主帅都开始偷懒了!

有人故意闹他:怎么说话的呢!小心等回营后主帅给你训练量翻倍!

啊?!那位将士立刻转向晏暄,主帅,您不会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假公济私的吧!

晏暄淡然地喝了口酒,缓缓开口:回营报道那日起,每日完成两套基础训练,结束前不得用膳。

不!!

将士的仰天长号直冲云霄,却很快湮没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星光搭配篝火照耀出每个人酒后酣醺的笑颜,带着胜利与平安的喜悦重返人间。

入京前一日晚,晏暄忽然记起,上一世他抵达长安那日正巧碰上岑远因旧伤起热,便喊来付建新,吩咐他次日不必跟队,在天亮后先一步回城,去二皇子府送药。

次日月落日升,凯旋的号角划破长空,伴随军队整齐划一地往长安行去。

熟悉的永安大街,热闹的夹道欢迎,一切都好似按部就班,直到付建新提前归队,同他说了被岑远发现行踪的意外,直到那位殿下一反这两三年的常态,在他面前露出了久违的古灵精怪,他这才意识到

或许得到重生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上一世终归不算是个美好的结局,有过痛恨,有过惋惜,更有过怅然。但得此世重来,主动权再次落回他们手中,就说明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走上最恰当美满的道路的,只是在此之前多浪费了些时间、走了一些弯路、吃了一些苦头罢了。

置之死地,方得后生。

从岑远府邸出来后,一直到宁帝面前的一路上,晏暄思虑许久,甚至想过干脆带着岑远一走了之,远离这座沉闷的城池,反正他从不怕自己身上会不会落个什么拐带皇子的罪名。

可是这终究不是个最优、也并非彻底的方法,再加上如今漠北境况依旧未定,家国不安,北边的蛮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上一世一样再次攻入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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