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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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安丕才眼见着常锦煜和常灯的徒弟关系亲近,心中既是喜悦又是担忧,喜悦的是他们虽然无法和解,后继者却有得转圜,担忧的是如果他们知晓真相,又会发生什么。

当初在霞雁城的时候,岐生和他说,自己在路上的时候偶遇了一位刀客,无论是脾性,还是谈吐,无论是刀法,还是观念,虽然不尽相同,却叫他只能用合适这个词来形容。

安丕才听完,有些好奇,因为方岐生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形容过一个人。

他问:既然你如此满意,为何不将他纳入魔教?

方岐生答:我正有此意,师叔,你正好就在霞雁城,不如和我去见见他?

安丕才向来照顾方岐生,自从常锦煜失踪后,他担忧方岐生年纪太小,一个人无法处理好魔教的种种繁琐的事务,就经常和他书信来往,暗中替他清扫余孽,好叫他高枕无忧。

所以,这见一见,安丕才是抱着考验的念头去的。

只不过,他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

那日,安丕才与黄盛、方岐生在客栈大堂的角落处闲聊该商量的大事早就商量完了,剩下的便是久别重逢后的寒暄然后他看见方岐生抬起了头,眼神微动,唤了声聂秋。

正准备往外走的白衣侠客就停了脚步,回过身,系在腰间的长刀也跟着转了过来,露出暗红色的刀鞘,细长的刀柄,还有浅色的穗子,轻轻地一晃,并未发出太大声响。

落在安丕才的耳中,却犹如洪钟作响,绵延悠长,余音不绝。

即使过了多年,他仍然记得常灯将两柄刀拿出来时说的那句话。

刀锋如极地结霜,名为含霜;刀光如烈火灼心,名为饮火。

那柄刀是含霜。

这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在安丕才的耳蜗中回响,愈演愈烈,惊起波澜万丈。

他怔了一瞬,很快便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方岐生之前和他说过的刀客。

为什么,偏偏是常灯的弟子呢?他想,难道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又或是报应?

方岐生站起身,手掌轻轻按在安丕才的肩膀上,他恍然觉得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

他的师侄心情很好,拎上剑匣,声音带着点愉快,说:师叔,那我先过去找他了。

好。

安丕才强行压抑住汹涌的心绪,淡淡地瞥了聂秋一眼,就转过头去,神色如常地和黄盛继续说话,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压根就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出来。

直到方岐生和聂秋离开后,安丕才顶着昏沉的脑子,找了个借口便和黄盛道别了。

霞雁城的天气一直很好,阳光温暖,照在他身上却如同月光般寒冷。

街旁种满了柳树,风一吹,千丝万缕,张牙舞爪,遮蔽了天际,映出一道道的暗影。

安丕才从侧门走出去,避开了方岐生和聂秋,站在一棵柳树下,植物特有的腥气涌入鼻腔,让他觉得不适,他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在树下久久地伫立,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婆娑的树影中,看不明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如大梦初醒般的,闷闷地笑了一声。

他早就见过聂秋的,怎么会忘记呢?

常灯的徒弟,他怎么会忘记呢?

常锦煜啊常锦煜,他边笑边想,如果你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张双璧以为常锦煜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常灯,其实不然。

早在几年前,常锦煜和安丕才就去过沉云阁了。

沉云阁的竹林阵法,对于安丕才这个精通阵法的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破解,身处其中,犹如闲庭信步,丝毫不用担心会迷失方向。

常锦煜落后一步,面色如常,好像他要见的不是已经与他决裂的弟弟。

这阵法,也不过如此。幽静的竹林中,常锦煜突然低语一句,常灯真以为躲进这山中桃源便能与世隔绝,不染凡俗吗?

他近乎傲慢的希冀,叫我感到可悲。

声音很低,咬字很轻,不是说给安丕才听的,也不是说给常灯听的。

他说给自己,说给竹林,说给一切没能说出也不能说出的隐秘。

走吧。常锦煜就这么改了主意,说道,回去,我不见他了。

安丕才劝道:从魔教到沉云阁,可算不上近。途中千里,高山低原,黄沙泥沼,师弟,你应该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千里迢迢前来此处,不该因为一时冲动而前功尽弃。

常锦煜沉思片刻,可能是想起了之前的种种经历,没有再提要回去的话了。

走了一阵,安丕才突然抬手止住了常锦煜的动作,轻声说道:有人。

于是常锦煜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神色冷淡地隔着一层竹林看了看,说道:不过一介孩童罢了,根骨也差,还拦不住我们二人,直接解决掉他吧。

其实距离并不远,但是竹林之外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

说实话,加上这沉云阁上下所有门众,能拦住这对师兄弟的,也只有常灯和汶云水。

不过,这么多年来都龟缩在一隅角落,沉溺现状,只求安稳太平,常锦煜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想,甚至不用安丕才出面,常灯和汶云水怕是连他一个人都拦不住吧。

安丕才闻言,转过头来,很是无语地看了常锦煜一眼。

哦,常锦煜记起来,上回他们二人决裂就是因为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若是他硬生生闯进常灯安身之处,动了手,见了血,常灯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翘起的乱发,心想,那没办法了,只能在这里等着。

月光清浅,身处山间,这月光似乎变得更加寒冷起来,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安丕才站了一会儿,明显感觉到常锦煜逐渐不耐烦,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妙,抬手拉住了他这个师弟的手臂,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甚至没有打破寂静的月夜。

你可要想好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错。

我知道。常锦煜拨开安丕才的手,又忍不住调侃道,师兄,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身处正道,所以将落雁门的习惯给带到魔教来了?魔教恐怕也只有我能听进去你这番教导了。

安丕才却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我早已折剑,往事罢了,无须再提。

稍一走神,再抬眼去看的时候,那男童已经转过了身,望向小路的另一头。两人皆是实力不俗,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下盘稳重,是块习武的好料子,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踏过,带着一丝一缕的犹疑,好像是在警惕什么,又或是在烦恼什么。

树叶摩擦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十五六岁的少年将灌木拨到一旁,眉目清朗。

他的右手还搭在刀柄上,很是戒备,却在看见男童相貌的一瞬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舒展眉头,将露出一寸的长刀收回了鞘中,走过去唤他的名字:寒山?

一身素白的男童卷起宽大的袖摆,恭恭敬敬地喊道:师兄。

安丕才很快就发现常锦煜突然之间的沉默,带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让他不得不提起精神,顺着常锦煜复杂晦涩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他便瞧见那位身着蓝底云纹衣裳的少年,衣袂处纹着个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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