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死子继(1 / 2)
“太婆好!”精神清爽的小男孩子在兄姐后面给满头银丝的老夫人行礼问好。羊骑士在驿馆里饱睡了一夜, 穿上了喜爱的小箭袖, 系着顶小金冠, 眼睛亮晶晶的。老实劲儿仅限于磕头那一阵儿, 爬起来后满身上下满溢出来的活力劲儿瞬间将整个屋子人的哭意烧得一滴水蒸气也不见了。
林老夫人终于见到了这个曾孙, 正按着眼角的帕子也取下来了, 眼泪都忘了流。看到这样精神的孩子, 谁还哭得出来呢?
林老夫人对儿孙自有一套评价的标准,先前是溺爱了次子以致酿成了不好的结果,次后便十分注意。然而自谢老丞相过世之后, “大局”没变,对“处境可怜”的子孙总要添一点点怜惜。她对谢鹤没丁点儿好感,却因龚氏识相, 因而对龚氏的儿子们多一些关怀。等战事吃紧, 谢麟不得不将谢绍兄妹俩送回京之后,林老夫人的重心又转到长房嫡脉身上去了。
这是拿命在拼呀!都是为了这个家呀!本点大的孩子就要跟着走南闯北, 经历如此凶险。林老夫人说不出让孩子呆在京里不要出去经历风雨的话, 也就更明白他们的代价, 每逢小兄妹回京, 林老夫人那股关切劲儿就甭提了。
要说最觉得对不起的, 还数谢业了,谢府长房的嫡脉, 居然生长在了北疆!看着京城的繁华,听着谢绍说着北疆战事, 林老夫人的心就一抽一抽的。不止是她, 方氏、米氏,乃至于龚氏,都觉得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
地方上到京里的人,总有许多人带着股村气,举止失衡,每年的进士们都有不少缩手缩脚被教做人的,这一个小孩子,按他的出身,本应该是娇惯着长大,如今也要演一出乡巴佬进城。
多么的叫长辈痛心呀!
三天前就开始担忧感叹了,方氏、米氏两个感情更外露一些,跟丈夫、儿孙念叨了很久,府里可千万不许出现嘲笑小孩子的事情。这种压抑的怜惜之情,到今天早上达到了顶峰。
只是正常的入京述职,然后换个职位,谢麟不必先陛见,而是先回了家。打门上吆喝一声:“学士归府。”林老夫人婆媳几个鼻子就开始发酸,眼圈儿都红了,门帘挑起来的时候,第一滴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了。
地上铺上了拜垫,谢麟与程素素当先拜见林老夫人。数年一晃而过,面容有了些微的改变,林老夫人眼里这便是吃苦受累的证据,顿时泪如雨下,一片呜咽。谢麟低声道:“阿婆,我们都好好的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来,你们几个,拜见太婆。”
程素素亦低声说:“阿婆,那个是二郎。”
林老夫人两眼泪花,张开手来:“来,我看看。”
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对上这么有朝气的孩子,林老夫人哭势一顿,再也找不回想哭的感觉了。林老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多半见过的如谢绍,小大人一样的让人省心,又或者如谢涟小时候,嘴也甜人也可爱,再或者淘气一点纨绔一点,像谢源小时候。却都没有谢业这样有存在感,又不粗鲁难教化。小太阳一样的,能让人跟着开朗起来。
还哭什么哭呀?一起高兴吧,以后能见着这么个令人心情好的孩子,想想都能笑出声来呢。
谢绍与谢秀惊讶地对望一眼,这是他们进门来第二次对望,第一次的对望,满眼是无奈——又哭了。凡他们回来、送他们去北疆,家里都要来这么一阵儿,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陪着一块儿哭了。大家这会儿都哭,哭过了,都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一样,又何必与长辈唱反调呢?
万没想到,谢小二真是不走寻常路,真不愧是敢骑羊的男孩子啊!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林老夫人放开了谢麟与程素素,一把抱住了谢业:“太婆可见到你啦!哈哈哈哈!看京城怎么样?看这里的家喜欢不喜欢?”然后是三叔婆、四叔婆围了上来,一人守着一边,掏完了准备好的见面礼还要再问:“哎呀,可真精神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吗?”
谢业也不含糊,礼貌地叫人,然后说:“等我想到了,就向太婆和叔婆们讨要!”
“好好好!”
“给给给!”
谢麟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当初他嘲讽先帝喜欢岑恒这样的年轻人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老翁爱少-妇”。没错,就是喜欢这种年轻有活力的……
别说谢业还就是这么讨人喜欢,谢麟短暂的走神再回神,林老夫人与方氏、米氏已经给谢业讲起府里的布局了,什么地方可以玩,什么地方有危险的。林老夫人强忍着溺爱之意,问谢麟:“他得读书吧?”口气十分不舍。
谢麟哭笑不得:“他当然得读书啦。”
“书院那儿,你都是收的已有些学问的人,他这么小的年纪,出城去不大好吧?留在京里,先歇个几天成不成呀?我带他见见人,咱可不能怯了场!我曾孙这么有架式,可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去!”
谢麟升起不妙的预感,打定了主意,要儿子离后宅远着些,别被惯坏了才好,口上还很认真地回答:“咱们先安置下来,我这两日就该面圣了。唔,这个时候该散朝了,说不定就在今天。等我从宫里回来,再作决断也不迟,出门的事,倒也不急。”
林老夫人抱着曾孙一脸满足:“行啦,这些正事你看着办就好。你阿翁在你这个年纪,也没你这能耐,你办事,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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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的推测很对,朝会一散,宫里就有诏宣他入宫。谢麟挥挥衣袖,将府里的事务都交给程素素了。
程素素也不忙着先揽权,指派了张富贵夫妇两个先将行李、仆人等等安顿下来,府里的事务这些年是林老夫人婆媳掌管,倒也不急着接掌。何况,她人虽在北疆,在京城的探子一个也没少放,什么风吹草动也没逃过她的耳目。
见她坐得稳,家里上下也都安心。米氏笑道:“越发有当家人的样子了。”
程素素笑道:“用北边儿的话说,‘当家的’才进宫去呢。”
说得米氏一笑。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米铮是跟着谢麟时间最长的学生,程素素究竟只是个听话的“贤内助”,还是有主见能内外插手的女主人,米氏门儿清。既然程素素有自己的打算,米氏也就不再多言,只管笑吟吟的看谢业在那儿比划。越看越爱。
谢业小小年纪居然很有耐心陪着林老夫人聊天,或者说,林老夫人很有耐心听曾孙讲故事。谢业讲着他的丰功伟绩:“我就跟阿铭两个找到了羊……”对,他还当偷羊来骑这事儿很光彩呢!
林老夫人听他讲他的历险记,也听得心情迭荡起伏的,不时发出“哦”、“啊”、“这样呀”的惊呼。不知道的还以这是听的什么英雄传奇呢!
离人远归,不提不开心的事情,等谢麟从宫中回来,府里便开家宴。谢麟入宫的时间极长,同皇帝一起用的中饭,领回来了大把的赏赐,也带回来确切的,皇帝口头的邀请——果然是做皇子的老师。正式的任命,皇帝已择了个好日子,正式遣使来请他去教儿子。
谢麟回府之后且不提这件事情,只说皇帝问了许多北疆的事,慰劳他的辛苦。
家宴也不过是叙别情,谢麟这一桌上,谢涛、谢涟都带着儿子坐着。谢麟再看下面一桌,看到了谢鹤与龚氏的儿子谢保,将他唤来自己身边坐着。问道:“你书如今读得如何了?”
谢鹤这儿子资质中等略偏上,好在龚氏管得严,将他的潜力逼得很彻底,书读得固比不上天赋极佳的,却也不算差。谢涟也代他说了两句,谢麟道:“年纪差不多了,过两天我看看他的文章,差不多了,就先去书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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