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出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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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肩上的伤口此时已经被处理过,衬衫上虽仍沾有些脏污和血迹,但基本是与他争执的另一方留下的,而他本人,除了在之前吊灯坠落的意外中留下的伤口,并没有在这场打斗中受到什么额外的伤。

季灿灿本打算就在这样的距离与他告别,却不知为何,像是放不下心这个落寞而脆弱的身影,依旧走到了他旁边坐下。

一旁沙发凹陷带来的触感使魏鸣此时也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是难以解读的情绪。开口时先是叹了口气,话语仿佛是在剖白:

“对不起,之前我有事情瞒着你。”

“我这次回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巡演。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的错。”

他顿了顿,侧过身,这个角度与她并无直接接触,看起来却像是将她环在了臂弯里。

如果不是他主动提起,季灿灿本来也并不打算直接询问他这件事情。但如今魏鸣开了口,她愿意做一个耐心的听众,而如果可能,也许能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魏鸣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她并未预料到的,他顺着这个姿势,轻轻向前带了一下她的手臂,便让她整个上半身都落在了他怀里。

与季清泽沉稳而平静的拥抱不同,魏鸣抱住她的时候,通过身体相触的地方传来的是一种独属于少年的生涩与小心翼翼。

他的动摇是如此的不加掩饰,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在小礼堂的时候,你在等的人……并不是我,对不对。”

语句在询问,却并不像是在寻求她的答案。

“灿灿。”

“以后,不会再让你像这样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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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泽并没有在停车场停留太久。

一周前,陆一博本约了他今晚见面,商讨一下Tesco的合作项目进一步的计划。考虑到他工作忙,陆一博甚至特意挑选了一个他没有课的晚上,却不想还是因他临时出现的日程变动而没有见成。

季清泽将车停在了楼下,却并没有打开车门。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笔记本,画面仍然停留在陆一博之前发给他的模型准确性校验报告上。只是头像上方的红点依旧在不断累积,似乎是又在这之后接连给他发了不少消息。

哪怕已经从一个初创公司做到了如今行业独角兽的地位,Tesco的创始人却依旧还是高中时那副毛躁而又急不可耐的性子。

在这次与他们的合作项目中,季清泽和他的团队负责的是基于卷积神经网络的环境感知模块算法开发,现如今也已经到了投产前最后的安全性评估阶段。如果能被顺利应用于Tesco的下一代旗舰产品,预计能占到当财年净利润的40%以上,这对于明年的首次公开募股也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了学校的事务以外,他最近的时间几乎都投在了这上面。

而妹妹的邀请,是第一个计划外的变动。

他合上了笔记本,没有再去关注新增的消息,又伸手打开了右前方的置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难得地点了根烟。

他抽烟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上一次似乎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一个等待人生里第一次投标结果的晚上。

只是自那之后,他发现烟草和焦油的刺激并不能给予他任何情绪上的舒缓,反而会进一步放大无法控制的部分,便对于这类从外物上索求精神抚慰的依赖性行为再无好感。

烟和酒都是如此,只能浅显地模糊对于情绪或时间的感知,却无法起到任何现实上的作用。

直到这个认知在今晚被第一次打破。

打开房门的时候,落在他视野里的是一双湿漉漉的,有如受伤小鹿一般的眼睛。

带着一身陌生的、极力掩饰却依旧刺眼的伤痕。

他想起剧院外那个与她一同离去的身影,所有的疑问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

原来不是在等他啊。

他的妹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他不知道的事,遇见他不认识的人。

像一朵花苞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刹那间绽放,刹那间盛开,最美丽的瞬间都发生在他无法见证的时刻,全都留给了别人。

她的时间从来都不困囿于那间十几年前的小小琴房。

成年以后,季清泽其实对于时间的流逝没有太多切实的概念。还是学生时代时,他的时间概念更多的是由各类繁杂课题的截止时间构成。工作以后,也只是顺应变化为了各类项目开发周期里的截止时间。

他以为共同的创伤得以使他们的时间同步,或者至少曾有一段,会永久停留在那间记忆中的老房子里。却不想在他缺位的时候,她的指针早已向前拨动。

而停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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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灿灿到家时,已经大约是凌晨一点钟。

她身上带了钥匙,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按门铃,更何况季清泽最近似乎工作特别忙,每天早上七点多就已经不见人影,算起来这个点应该也已经休息了。

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餐桌上则是季清泽给她留的牛奶,杯壁上隐约挂了些水汽,是加热过后又冷却的痕迹。

她轻手轻脚地绕过客厅,本想简单洗漱一下便上床睡觉,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灿灿。”

回过头时,季清泽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身后敞开的门缝里泻出来一道光,尽管看得并不清楚,但桌上依旧亮着的电脑屏幕和堆积的文件夹已经昭示了他还处在工作的状态。

“哥哥?你还醒着,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怎么这么晚还在工作……”

“嗯,会议结束得比较晚。”

他关上了身后卧室的房门,又接着打开了走廊的灯,见她在这光线明亮的一瞬间有些瑟缩地下意识搂紧了身上的外套,问了一句:“聚会玩得开心吗?……没能去看你的演出,我很抱歉。”

“聚会?啊,嗯!很开心。”

季灿灿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自己在短信里找的借口,但也很快回过神来,表现出了应有的反应,出于心虚还刻意补充了些不存在的细节:“他们拉着我换了两个地方吃饭,折腾到好晚……哥哥,我现在好困,等下会早点睡。”

充满细节与真实感,说得她感觉自己都要相信了。

季清泽并没有接话,她于是很自然地以为哥哥已经接受了这套看似漏洞百出的说辞,此时的沉默只是因为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早点休息。

她有些心焦,似乎是想从这个有些无所适从的氛围中脱离出来,便急着要关上卧室的房门。

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制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眼前季清泽的手臂直直挡在了门缝之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她吓了一跳,怕夹到他,很快也松开了将要关门的手。

“灿灿。”

她抬头对上季清泽的眼神,里面是一种陌生的悲悯。

“为什么要说谎?”

那双手固定住了她的手臂,硬朗的骨节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隔着薄薄的皮肉刺穿她。

季清泽见她愣着没有说话,似乎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直到过了一阵依旧没有等到任何答复,才像是在体谅她刚才的走神一般,将同样的问题换了种方式,再次询问了一遍:

“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对哥哥说谎了。”

他的语气冰冷得近乎没有任何温度,压抑着一种仿佛随时都要迸发的愠怒。

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哥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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