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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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江宁各衙门都来了户部的人,亲发太子查账文书。官员们惊出一头冷汗,赈灾还没完事, 这查账还能有什么意思?账本交上去不要紧, 换成其他皇子还能敷衍, 关键太子要找纰漏岂是几本账册能完的事?官员们私下聚到一起, 众说纷纭,意见始终无法统一。

王谦之瞧着日头, 已到巳正时分,笑脸道:“官员们已经到齐,劳烦太子爷动身。”

玄昱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书简,李忠义忙先一步打起门帘。

正厅内的二十多人素日来往不多, 经过昨晚相互通气显得异常团结,宴无好宴, 人人心知肚明,寒暄间各怀鬼胎,或窃窃私语。

眼下太子爷要的无非是银子,几个资深老官慢慢吃茶, 瞧着尚誉的脸色不敢多问。他们面上不说, 暗里做着两手准备,银子早备上了。谁嫌钱多啊?他们一是抱着侥幸,能混过去最好,二也是不敢轻易冒头, 否则岂不是得罪不想拿银子的人?

尚誉眼泡儿浮肿, 不时瞟瞟众人,赈灾是民生大事, 他早就盼着来个狠主整整这帮只进不出的官员。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道:“太子爷驾到。”

尚誉立刻起身带众人迎出去,一排排跪在正厅门前。

玄昱气度非凡,穿一身月白纱织金蟒纹常服,在王谦之等人和侍卫的簇拥下迤逦近前。官员们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威严,暗暗后悔,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不如爽快掏银子呢。

胡思乱想间,众人齐刷刷磕头,朗声道:“恭请千岁爷安。”

玄昱一改往日冷淡,俊面含笑却不叫起,“劳烦你等跑一趟。”

王谦之躬身引玄昱进正厅,李忠义奉茶后立在一侧。王谦之小步出门,笑着对众人道:“大家起吧,太子爷这顿饭可不好吃啊!”

官员们早已惶恐不安,有甚者吓得冷汗涔涔,有人忙套近乎:“还请王大人给个提示。”

王谦之无声一笑,正色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打哈哈这套就免了,我们做奴才的多少总得给主子分忧不是?”

这话虽未点透,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道:“是……是……”

玄昱环视众人,重新冷起一张脸,极深沉的语调说:“数日前,我吃了样好东西,特请大家一同品尝。”

尚誉拍拍手掌,下人们立时进来,将一个个盘子放在官员们面前的茶几上,只见盘中是褐色圆饼,干巴巴不见油星,足有人脸盘子大小。

玄昱珉一口茶,“每人三个,不够还有。”

但看每个人面如死灰,两颊腮帮子鼓得老高,哪里咽得下。原来这是糠加豆粕,以开水一烫做成饼,吃到嘴里又粗又涩,嚼不烂,咽下去嗓子如被刀刮。

玄昱扬起双眸,声调不高:“谁吃得慢,我给他再加三个。”

闻言,众人急忙哽着脖子大口吞咽,实在吞不下去只能就茶水一阵猛灌。

氛围变得无比凝重,玄昱神色淡然,手指漫不经心轻弹茶碗盖,“奏乐。”

听见奏乐二字,官员们面面相觑,此刻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然安静,笙箫齐奏,一曲’薤露蒿里‘,唱腔低沉悲戚。这是出殡的挽歌,大意是人生如薤叶上的露水不刻便干,蒿里乃魂魄相聚之地。

玄昱闭目静听,双手抚膝,缓缓开口道:“这曲子应景,王公贵胄,匹夫庶人,谁能逃过一死?身归黄土,魂去三界,声色钱财,谁能带走一样。”

王谦之接话道:“太子爷所言极是,惟不求利者为无害,惟不求福者为无祸。散财存福,人生一世,何如行善积德来得心安实在?”

众人如饮醍醐,只得点头赔笑。

一刻功夫,已是满盘精光,人人喉咙灼痛,胃里发胀。

王谦之心中偷笑,饥民吃的糠好歹经过再次碾磨,这是头道最粗的糠。豆粕遇水膨开几倍,吃下去哪只是肚子疼胀的事,得拿油壶往嘴里灌。

玄昱丝毫没有要提公务的意思,起身立在窗边,“尚大人备了酒菜,我事务繁忙不便相陪,你们自便。我要好好想一想,明日请你们吃些什么。”

感情这只是个开始,官员们吓得腿软,哪里还吃得下酒菜,离了江宁府立刻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大家都难受得紧,口渴难耐只得拼命喝水,水一喝,肚子鼓得形同孕妇。年纪大的官员更是腹胀恶心,浑身发栗,想吐吐不出,去茅厕解决不了,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众人一合计,立时凑出三十万两白银,以帮扶赈灾之名交上去。银子方送到,账本不刻便退回,官员们悬着的心顿时落地,银子可以再捞,保住乌纱帽才是头等要事。

方入秋,北京较南方要冷上好几倍,鸿雁南归,山川渐萧瑟。

太子回京,玄沣奉旨迎接。他为人温和,无论是朝臣还是兄弟们里头口碑都是极好,拿着礼部的俸禄是个闲差,但消息灵通,三省六部的大事没一件能瞒过他的耳朵。

繁琐的迎接仪式过后,玄沣起身握住玄昱的手,微笑道:“太子风餐露宿一路辛苦,以往兄弟们时常能见倒不觉有什么,这一去就是三个来月,我的心里真是哪儿哪儿都别扭。”

这话听着情真意切,玄昱着实不惯他这番虚情,将手抽回来,只淡淡一笑道:“劳九弟惦记。”

玄礼起身,抖一抖袍角的尘土,“洗尘宴已预备停当,请太子移步。”

玄昱刻意与他们疏离,略一抬手,“酒宴就免了,大家散了吧。”

玄礼忙道:“太子车马劳顿必未用过午饭,酒菜早已上桌,用了再回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玄昱也不好再驳他们的面子,由接驾的郎官们簇拥着迈开步子。

到了会仙居,只见官员们跪成一片,足有百余人之多。歌乐暂停,五十多桌宴面摆满酒菜,山珍海味,时鲜果品堆得老高。

果然是出鸿门宴,玄昱心下一沉,转脸对玄沣道:“九弟怎忘了父皇的旨意?”

闻言,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只保留着嘴边尴尬的笑。

皇十一子玄奕顿知不妥,九哥十哥算得细致,不肯放过每一个可以抹黑太子的机会。万岁已明令皇子们不许铺张奢侈,此番明显是设了个局,只等太子往下一跳,立时便有人将事情传到万岁耳中。

“看我这记性。”玄礼一拍脑门,叹道,“见到太子心里高兴,竟将这给忘了。”

玄沣温声道:“太子别多想,老十巴结你,用的是自己的银子,你不给这面儿,老十和下官们的脸可没地方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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