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加入书签

金凤姐将这事看得很重, 姑娘们自然不敢怠慢,依次按心意捐了香火钱, 进正殿恭敬请三柱清香,闭目,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

金凤姐恭敬将香插入鼎内,双手合拢,细声念叨:“神明在上,保佑我身体健康,听雨轩的姑娘个个红颜永驻,人见人爱。”

原本老城隍庙没有供奉花蕊夫人,也不知是何人捐了一尊花蕊夫人神像,花蕊夫人是美和忠贞的代表,红楼姑娘终身无法与忠贞清白这些字眼划等,但心中最敬的却是这道神。

棠儿脂粉未施,素面素衣,虔诚跪在花蕊夫人神像前。曲不可争,直不可讼。绝对的男权世界,女子多是笼中囚鸟,男子的私有物品,或杀,或赠,或吃,都无不可。

美色总会成为争夺的目标或者借口,一旦出现冲突,前者便成了被推出来平息怨气的牺牲品,这世间的多数战争皆因掌权者的私欲而起。花蕊夫人有三,两位落了红颜祸水,身首异处的结局。她们因善良智慧与忠贞被奉为神,本身在亡国干政等天大的错处上占有多少比例?

出了庙堂,赏花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各红楼间虽无过多交集,但妈妈们都是认识的,金凤姐心情大好,热情与众人互捧寒暄好不得意。

“糖葫芦,卖糖葫芦哟!”小贩沙哑着嗓子沿街叫卖,肩头扛的稻草靶上山楂色泽鲜亮,裹了一层薄薄的糖衣,酸溜溜串在一起,像是亮晶晶的小红灯笼甚是好看。

棠儿由青鸢护着挤出人群,唤来小贩:“我要两支。”

“好嘞。”小贩高兴地伸手去抽糖葫芦签儿。

天气这样暖和,小贩的手虎口处裂着口子,红肉可见。棠儿一阵心酸,从钱袋内拿出两锭金元递过去,“这些我全买了。”

小贩一惊,不敢伸手,激动地说:“全部拿去也值不了一两银子,姑娘给铜子儿吧。”

棠儿将金元放到他手中,“不是给,你按这些钱的份,每日将糖葫芦送到听雨轩。”

小贩感激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答应。

人声嘈杂,姑娘们追逐嬉闹间已经挤了过来,人人抽一支糖葫芦吃得高兴。

金凤姐指一指姑娘们,好声好气道:“回去再吃,大街上吃东西多掉身价。”

棠儿大口嚼着,不刻便吐出果核,“吃完再回去。”

“就是,吃了再说。”杜若连连点头,两侧鬓角下,金累丝嵌珍珠葫芦长耳坠映得脖颈亮澄澄的。

“尽不带好头。”金凤姐忙从怀里抽出帕子替棠儿接着,又回头对姑娘们喊:“我可当你们是金枝玉叶,矜持点不要乱吐,拿帕子包好寻地方再扔。”

棠儿含着一整枚山楂,嘴角鼓起个大包儿,见金凤姐明显不如先前高兴,不禁问:“这是怎么了?”

金凤姐犹豫片刻,压低嗓门道:“先前我骂雷彬那瘟神不得好死,哪晓得他真死于非命。方才听潇玉楼的人说,白莲教日渐猖獗,雷彬办案途中被歹徒砍去首级。”

棠儿不敢相信,只觉口中的糖葫芦骤然变成了冰疙瘩,噤得齿关都打起颤来。

金凤姐伸手拍一拍棠儿的后背,“人各有命,他也算因公殉职,死得其所了。”

棠儿的思绪莫名混沌,心沉到了极处,直是落不到底。

听雨轩满堂结彩早早开了门,炮仗声声,香火供奉,自有一番热闹。

红楼讲究体面,除非离开江宁,几乎没有拍屁股就走的客人,每逢过节,老客人对相好过的姑娘多少会给些赏钱。门口张贴着大红榜,客人与姑娘先前就约好,显排场比阔气不在话下,摆花酒翻倍给钱,也叫做局。

金凤姐打扮得风韵十足,掠鬓扭腰,收银子打招呼,忙得不可开交。

棠儿妆容精致,发间簪着一只双莲金钗,执檀香扇慵懒地依在栏杆边,看着楼下热火朝天的场面,委实提不起半分兴致。

青鸢脚步轻快地跑上楼,笑吟吟道:“姑娘不必应酬,打赏遥遥领先。”

棠儿心如晓镜,这些都是大小官员暗里孝敬,听雨轩表面是一间红楼,背地里却为玄沣大肆收贿敛财。她移步回房,从福寿双全桃形盒里抓一把松子,无聊地摆玩,露出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一年三回,他们敢不送么?”

青鸢眼波一闪,轻笑道:“姑娘,我真羡慕你。”

棠儿心事沉沉,随手竟摆出了一个’玄‘字,蹙眉将松子抹乱,凝望青鸢片刻,“我有什么可羡慕,那些银子又进不了口袋。”

青鸢的眼睛有些发红,扶椅子坐下,“不只是银子,更是一份自在洒脱。”

棠儿不由苦笑,递一把松子给她,捡一粒剥仁儿放进嘴里,“男子出名,招来的是功名富贵,女子出名,只能是祸患随至。都是替九爷办事,没有自由哪来自在一说?无论你忠于谁,我都当你是姐妹,给你存着一份嫁妆。”

青鸢目光游移,又是好一阵犹豫后,低声说:“知道了。”

棠儿一边吃松子,故作漫不经心,“雷彬的事与你有关吗?”

青鸢剥着松子,一脸疑惑道:“他有什么事?”

到底这话多问了,棠儿只感觉心骤然就空了一般,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节总免不了酒桌上的应酬,入夜,打赏基本到位,姑娘们各自奔赴酒局,上门客少听雨轩显得清净。

钱贵被月娥哄得高兴,带着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过来,砸千两现银一口气摆了十个双台。

酒席中锦衣绣裙,琵琶乐声,月娥珠玉满头,莲步翩翩,使出最佳才艺费劲唱跳卖弄。钱贵喝多了,刚从净房出来就见一个绿裙楂髻的小丫鬟守在楼梯口,一见他,扭身就往楼上跑。

钱贵记得她是棠儿的丫鬟小翠,脸上多少生出几分歉疚,犹豫片刻后去了棠儿的屋。

棠儿俏生生立在书案前练字,回头,粲然一笑,搁下手中的笔,拂袖为他沏茶。

钱贵心中本是忐忑,见她面色寻常顿时宽慰不少,拿出厚厚一叠银票,“都说你当红,我倒没见有求你的达官贵人,女子终归要嫁,你有钱不要全贴给弟弟,自己多少要存几个。”

棠儿双眸清亮,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我不要你的钱,年年上新茶,你记得给我带些就好。”

钱贵心中一阵感动,将银票放进她的妆台内,“那边还有应酬,我下回再来瞧你。”

棠儿颔首,送他出门后神色转而轻松,拉开抽屉,淡然数起银票来。

青鸢嘴一撇,含着气道:“姑娘,就这种人,还有月娥那嚣张的样,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棠儿抬目凝着她,勉强一笑道:“发泄怨气是人的本能,没脾气才是本事,你没见他将几个钱都给了我?我才犯不着和月娥怄气,为个客人争得面红耳赤,那才叫人笑话。”

一轮半月在云层中缓慢穿行,月光朦胧,轻纱般覆在亭台水榭,花草修竹间。

杜若支开丫鬟,独自走过彩灯通亮的长廊,绕到园子的僻静之处,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忙回身去打那双不老实的手,气鼓鼓道:“死张超,大骗子,吓得我魂都快散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