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棠儿由知忆照顾上药,嘴角又辣又疼,轻声道:“沟渠之月,以色侍人有什么资格委屈,我都不气,你们也别气了。”
金凤姐火气冲冲,咬牙切齿道:“不舍钱的死财奴,等着,老娘使银子也要找人整一整他。”
棠儿思绪万千,一颗心变得木然毫无半分哀恸,平静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应该不会再来。”
金凤姐仔细查看棠儿脸上的伤,絮絮叨叨带埋怨:“畜生,天杀的短命鬼,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也下得去手。”
半晌后,金凤姐让大家出去,深叹一口气,温言道:“丫头,你算争气,二百两一个茶围,好的时候一天三四拨客人,钱来得快我倒是很满意。撇开九爷不提,花家小爷替你赎了身,情况特殊,我也逼不得你留客住局。总让狼看着肉又吃不着到底不行,往后你估摸哪位客人失去耐心就留他打’干铺‘,我安排人伺候,这也是个法子。你瞒我找张超榨钱老爷的银子,这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话要说回来,你不能坏了听雨轩的规矩。”
金凤姐看棠儿哭得伤心,也不好再责备,安抚一番后离开。
再次睁开眼睛,整个人彻底清醒,屋内呈现一片蒙蒙浅色。
眼前的一切骤然换了模样,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变得肮脏,肮脏的床榻,肮脏的锦被绣枕,肮脏爱钱的自己。棠儿蜷缩着抱紧双膝,痛苦和羞耻并游,心被禁锢于道德的邢架上接受拷问。
她亲眼目睹,体会过至极的贫困,即便现实那样残酷,依旧无法熄灭对于未来的希望。这身美好的皮囊之下,逃避厄运的倔强意志再一次现身,以鞭为祭,疯狂鞭笞胸膛内那颗尚存着廉耻的心。
最别扭在于难受却哭不出,因为路是自己选的,实在寻不出应该委屈的理由。于是,过往眼中尚能接受的一切浮华场景,仿若噬心妖魔般向她笼罩而来……
棠儿养了两日依然提不起精神,金凤姐担心她这样的状态会冷落钱贵这位衣食父母,脑筋一动,将钱贵拉到月娥房中,“对不住钱老爷,丫头受了风寒不便见客,你在月娥这儿吃酒听一回曲子,也不算白跑一趟。”
月娥乃天生尤物,风流场里的领袖,穿低领银红百褶裙,立时飞去一个媚眼,娇滴滴行下万福道:“钱老爷好。”
钱贵漆黑的眼与那双水汪汪的秋波撞了个相对,见她花娇月貌,身姿丰腴,胸口云碧一抹皎白如雪,心头弼弼乱跳。
丫鬟忙着奉茶,月娥面露担忧,轻扭出了门外,玉手对金凤姐一招。
金凤姐笑容满面地向钱贵告退,出门后小声道:“钱老爷有钱又大方,你可得伺候好了。”
月娥有所畏惧,扁起鲜红的唇,嘀咕一声:“棠儿那死丫头凶得很,若是知道我撬她墙角必要来闹,我打不过她。”
金凤姐微翻眼白,没好脸色地看着她,“这会子倒会装,你墙角还撬得少?有我罩着你,怕什么。”
听了这话,月娥得逞地腻腻一笑,高高兴兴回了房。
一室幽香,明烛熠熠。月娥见钱贵目不转睛地朝自己打量,佯羞诈臊地拉了他坐,让丫鬟拿来几只鸡缸杯,将酒斟满,“钱老爷,相识就是有缘,你我先干一杯。”
艳色当前,钱贵神昏心摇不能自持,笑着接过来就喝下肚,贴心地说:“我干了,你是女子,随意。”
月娥娇笑浅晕,眉目传情,又满上一杯双手捧过去,“钱老爷好酒量,难怪棠儿妹妹喜欢。喏,我替妹妹敬你一杯。”
此时此刻,钱贵眼睛都转不开了,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棠儿的影子,接了酒杯一饮而尽。
丫鬟不刻便端上一桌菜,手撕鸡、葱油白蟹、盐水鸭、烤羊腿、爆炒腰花、尖椒肚片、排骨海带、另有杂粮馒头等。
用完饭,钱贵的心绪约束了很多,任月娥怎么劝也不肯再喝,自矜一笑道:“月娥姑娘客气,我的酒已有八分,不能再吃了。”
月娥见他执意不肯,放出妩媚手段来,手指将本就低的领口再松一松,假意不高兴,娇嗔道:“我知道,钱老爷的心在妹妹身上,分毫瞧不上我这样的平平姿色,只是金妈妈交代,要我好生伺候,务必多敬你几杯。”
这话一出,钱贵感觉自己似乎不近人情,笑道:“月娥姑娘花容月貌,我是怕酒吃多了耽误事。”
月娥转嗔为笑,一双媚眼冶艳妖娆,身子朝前一倾,前襟内一派春光乍现,抬手就将酒往他嘴里灌。
一夜春风,称心如意。钱贵由月娥伺候穿衣,想起棠儿,心中带着几分内疚,匆匆吃完早饭,爽气给了月娥三千银票。
月娥娇语如莺,做贼似的将钱贵送走,摆动腰身扭上楼来,骤然与棠儿碰了个对面,乍毛变色,惊慌地说:“妹妹不能怪我,是金凤姐将他带去我屋里,丫鬟们都能作证。”
棠儿心情郁闷,完全没理解她是什么意思,眯眼逼视过去。
月娥做贼心虚,却极力狡辩:“你真不能怪我,钱老爷吃醉了,我好心照顾,谁知道他这么不老实,我力气小,哪里挣得过……”
棠儿的脸色反转为平淡,执汉玉坠儿檀香扇掩在鼻前,用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盯她一眼,向前一步。
月娥吓得往后退,棠儿唇角微扬,站定片刻便转身下楼。月娥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兀自狂跳,拍拍心口,脸上露出得胜的笑容。
云层又低又厚,晌午时分,豆大的雨点骤然砸落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挤到老城隍庙前躲雨。
辰时在万利钱庄当学徒已有四年多,勤劳肯干,成了钱庄的得力伙计,东家赵宝林见他头脑灵活,特派他跑外场,负责收账。
收账是最能锻炼人的事,辰时眉清目朗,穿戴整齐,每天在街面上跑,寻人,送礼,催讨欠债,周边做生意的小贩都识得他。
天色晦暗,云缝里掣着一道明闪,闷雷轰隆,片刻后,大雨瓢泼而下。
雨水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一个妇人抱孩子在大雨中艰难奔跑。辰时冲进雨中用油伞挡着妇人和孩子,自己淋得浑身透湿,更多避雨的人记住了这个热心的年轻人。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街道,女子掀开窗帘,看见辰时,立刻命车夫停下马车。
车夫高喊一声,辰时俯身钻进马车,一看里面的人是冉竹,慌忙准备退出去。
冉竹相貌十分俏丽,桃腮杏脸,腰细娇小,问道:“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儿?”
马车已经动了,辰时只能老实地坐下来,双手扶着膝盖,低头道:“谢谢小姐,我回店里。”
冉竹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发现湿衣贴着的胸膛前竟有肌肉,不禁心神一荡,“今年满十八了么?”
辰时面红耳赤,不敢看她,“回小姐,我方满十六。”
冉竹少小娇痴已惯,春透眉梢,绣花鞋朝他的腿伸过去,辰时脸庞僵硬,顿如开水烫过一般。
冉竹妩媚一笑,扑过去腻在他身前,鲜艳的唇朝那张青涩俊朗的脸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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