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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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屋内十分简陋,没有窗户更显阴暗潮湿。

原本意气风发的玄奕憔悴了不少,卧在榻上正自恍惚出神,却见看守禁院的小太监推开门,玄昱和玄正,以及贴身侍卫迤逦而来。

“老十一!”玄正见玄奕黄瘦不堪,登时热泪纵横。

玄奕雷击一般打了个颤,带着嘴唇翕动,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挣扎着要起。

玄昱道:“你先躺着,太医很快就来。”

玄正掉泪,惹得玄奕伤心不止,涕泪满面,“三哥,你们再不来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玄昱令侍卫太监退到门外,对玄奕道:“父皇已命张义平重查寒山镇纵火案,你很快就能脱罪。”

玄奕细想这话的意思,头脑从懵懂中清晰过来,“太……四哥……我……”

玄昱眼眶一热,一双眸子就倏然发红,“老三,老十一,今日我们兄弟三人都在,索性开诚布公把一些话摊上台面。就拿追缴积欠的事来说,万岁下旨,我开展实施具体步骤,老三打先锋得罪人,老十一跑外场施加压力追发文书。老三,这件国策要事你绝对是最大的功臣,立功的同时当然是以底下人的牺牲为代价。我们父子君臣相互协作,将这件历朝历代都为难的事办得顺利。父皇一道旨意老大就成了闲人,他调老七回来,让张义平彻查许鹏程的案子,这一系列举动说明什么?”

破坏了整盘计划,玄奕懊悔莫及,玄沣侥幸逃出法外,反而是自己深陷危机。他明显注意到了玄昱微小的表情,如果说过去,他对玄昱存着说不清的隔阂感,此刻,豁然明白他的隐忍真诚。

玄正暗自思考,答案还能有什么,一系列行动的原因不外乎万岁想打击老九的势力。

玄昱思忖片刻,声音低沉清冽:“我何其艰难你们不可能想象不到。官员政绩,派系争斗,父皇宵旰勤政,可见同样并不轻松。论军功,老大两次随父皇西征;论才学,我们谁都比不上老二;论忠厚办事能力,当然是老三;论武功智谋,老十一与老七的能力不相上下;论理财团结,老九首当其冲。因此,我这个太子似没有一处优势,恰,东宫之位者不能只是武将、文人、忠臣、谋士等。希望你们明白,同我一心,亦是同万岁一心。”

他的一番话像是谈心,又像劝诫,语气诚恳中带着威慑,听得玄正玄奕神痴目瞪。

太医和宗人府总管到了,双膝一跪,齐声请安:“奴才恭请太子千岁安。”

玄昱的神色厚重坚定,一个狠厉的眼神睨过去,尔后把头拧回去对玄奕道:“老十一,你好好养病,这帮奴才谁敢伺候不周,本太子叫他全家偿命!”

一句警告好似晨鼓丧钟,门口的人只感耳鼓轰鸣,慌忙弓下腰进来请脉。

过了子时,夜更寂寥,玄昱终于感到乏意,将一叠文书整理好,起身离开书房。

天空悬着一爿明月,他闭目想她,只要停止忙碌,思念就会把他抓得更牢。

万千古木和巨块山石构建成这座气势恢宏的豪宅,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只是那样安静,岿然不动,丝毫不知多情者蒹葭之思。

太子府邸离紫禁城较远,玄昱只睡一个多时辰却精神奕奕,此时万籁俱寂,小太监们举着一遛明黄宫灯在前。车辇从正门中轴线的大道而出,他的目光落在朱门上的鎏金钉帽上,想起那日抱棠儿去摸城门上的门钉帽,脸上漾起明朗的笑。

皇帝下旨将玄奕释放,季大勇从火场搜到几十万两黄金,发横财的同时也成了替罪羊。他真是冤枉,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一番审理后被叛斩立决。

户部追缴立竿见影,但随着事态平复,陆续又有官员向国库借银,国家内耗甚重,引发皇帝深恶反感。圣旨在几日前颁发:刘芳勇再任户部尚书,由太子监督,皇十一子玄奕管领,重新盘查清理库银,封存记档,任何官员不得私借。

太监们垂手伺立,金砖地光洁如镜,大柜和御案上的折子堆得老高。接见外国使臣十分枯燥,皇帝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面孔严肃一言不发。

接见结束,高澜和洪志远侍立在侧,由赵庸一份一份宣读诏告。

整整两个多时辰,除了太子站立,其余百官皇子皆跪得身颤腿麻,只有皇七子玄皓神色不改。他刚从军中回来,皮肤黝黑,两道剑眉透出坚毅,眉目间自带一股桀骜不驯。

玄昱默然向玄皓望去,所有觊觎东宫之位者纷纷投靠老九,党首只有一个,他们究竟有多团结?

赵庸嗓音发干,终于宣读完毕。皇帝起身踱着方步,仰头说了一句:“修改法制,清理刑部冤案乃重中之重,你们懂朕之艰难了吧?”

众人跪得耳鸣眼花,哪里还记得赵庸刚才那番半文半白的长篇诏告,大家全然体会不出含义却糊涂叩首,“臣等领旨。”

皇帝抬手叫起,众人无不腿软,皇帝先问玄昱:“整肃吏治,太子可有建议?”

先前,玄昱向周世兴请教,两人秉烛深谈,议得十分仔细。他胸有成竹,依旧仔细忖度,斟酌后道:“儿臣认为整肃吏治的根本在于消除积淤,恶疾缓治,先治敲诈贪腐之风。”

这几日,皇帝与三位上书房辅政要臣一直在密议这个话题,四人不由将目光锁在玄昱脸上。皇帝也累,身体往椅靠边倾斜,“太子这话属老生常谈。”

玄沣觉察到自己失去圣心,极力想要挽回,主动出列道:“儿臣请旨坐镇刑部,复查卷宗狱案,监管刑部官员。”

玄昱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心中的厌恶感逐渐强烈,“儿臣建议两线并走,一面清查刑部狱案,一面将圣训准则颁发天下。训导学子倡廉明耻,民者恪守本分,官员复习圣训,深明万岁绝不纵贪之意。官吏忠君,百姓守制,公忠无私,吏治方能散雾渐清。”

皇帝赞赏玄昱,面上却不肯表现出满意,“太子说的这些不够吧?”

玄昱神色凝重,语气沉重道:“回万岁,民间百姓打不起,也不敢打官司。有地方原告被告一起拘,拖延审判,甚至要传一村人为证,百姓被耽误农忙,急于生计只能向官员行贿。下面官员贪得无厌,胡乱判到府里,这种狱案当然会被驳回,富榨穷,穷榨干,不到实在挤不出油水绝不罢手。”

这番话引得乾清宫一片寂然,有人骇得满头冷汗。

玄昱秉持着严谨平静,“儿臣建议体贴圣意,体恤民情以求减少冤案。各省各部,无论担何要职,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九品吏员,遇百姓叫冤一律下轿聆接状纸,将此制度定为国策,于民间广泛宣传。如此,真冤大案的求诉者定会寻官大求助,下属衙门不易从案子里捞银,更难寻由相互推诿。此法若能执行,挂牌监督,上管下治,结案快,天下冤狱可少。”

他的建议言简意赅,字字都在点子上。皇帝精神一振,转脸看着赵庸,“你来说说,太子思路条陈是否清晰?”

赵庸躬身一揖,“回万岁,顽有所训,教遵有法才是吏治根本,太子所述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应拟诏明发。”

皇帝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凝神沉思片刻,对玄恒道:“圣训准则过于拗口,要拟一份通俗易懂又好记的,最好与三字经类似。编书修撰是你的强项,这事就交给你办。”

玄恒眼中熠熠有光,朗声道:“儿臣遵旨,定不负圣望。”

玄沣早从内廷得到消息,万岁想让玄正接管刑部,这次不叫他监督户部欠款的事足以证明消息可靠。玄沣抱着热忱想抢下这个整顿的烫手山芋,只可惜表忠心并不成功,反而被太子一系列循序渐进的条陈盖得天日不见。他有一种被整个朝堂抛弃的感觉,心里要多孤清就有多孤清了。

江西是瓷器名都,江苏,浙江,福建,安徽是蚕丝和茶叶的主产区,松江乃苏南门户,整体内商远不及广州十三行实力雄厚,但因地理优势成为洋商采办的第一站。

朝廷专设有洋商行馆,约定洋人住处活动范围。洋商需要大量土产国货,带来的钟表,望远镜,葡萄酒等奢侈品因价格昂贵不被国人接受,只有皇家贵族有财力购买赏用。他们采购的大项为生丝、茶叶、瓷器、棉、油,小项是药材、生漆、皮张、猪鬃等等。

此刻,松江码头集结着全世界最大的三桅帆船,这些帆船借助季风带的风力航行,因此省下大量人力及运输成本。每年七至八月,东南亚以及印度洋的各国帆船会趁着西南风源源到达各港口,洋人买够商品会在次年的二至三月乘东北风返程。

洋商以英国东印度公司实力最强,买办在该公司的代表面前形同奴才,极力讨好,以最低价,滥便宜为他们采办大量商品。

棠儿的茶行开在码头,位置尚好却门可罗雀。每日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内商,洋人,低头哈腰的买办,她已然明白自己的想法太简单,照目前来看,茶行盈利需要漫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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