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他们出门雇了辆马车,叫马夫带去探明的地点,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马夫是本地人定然知道路。
那马夫听得地名,便寒暄道:“这不是潘大胡子府上么?”
薛崇训等人都是京师口音,没法装,只得装糊涂道:“潘大胡子是做什么的?哈,咱们是来幽州访亲的,不怎么了解此地人物呢。”
马夫摇头道:“潘大胡子是咱幽州长史,名气那么大,您竟然没听人说?”
“老丈不妨说来听听?”
马夫一面赶车一面说道:“潘胡子胆子大,不畏权贵,敢为咱老百姓说话,经常直言利弊,就算是在刺史面前也不给面子……前几日在城门口那边有件事,大伙都在说,潘大胡子躺在道路中间不准刺史出外狩猎,没几日就在幽州传为美谈了呢……”
薛崇训一面随口应两声,一面观察周围的环境,低矮的房舍,衣衫破旧的行人,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胡人……也许相由心生,看到的颜色总是会被自己的心情左右,此时薛崇训对幽州的环境已有些抵触,仿佛这些穷人随时都会对自己不利一样,防范心理十分严重。
富人们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薛崇训发现自己也渐渐被自己的唐朝身份同化了。
这种感受,让他想起了前世拥挤的火车站,随时都在防范小偷、骗子、托儿。总之那种感受非常不好……熟悉而安全的环境,比如家乡,总是让人留恋。
出门在外,几多艰难,古今同理。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曾经有人写过一篇关于秋天的文章,内容大概是赞美幽州这一带的秋天,说南国或东北或淡或浓,都不能恰到好处,唯有这里的秋味最浓。
看着空中飘落的树叶,已经围墙上枯萎的蔓藤,薛崇训忽然想起那文章来了。灰白的天空,偏西的阳光,软软地洒在大地上,周围的颜色仿佛全都灰蒙蒙的。没有春天的万紫千红,更没有夏天的绿叶葱葱,也没有冬天的白雪满地,唯有草凋叶枯,萧瑟的味道确实是秋季独有。
“却不知长安现在是怎么一副光景。”薛崇训喃喃说道。他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站在一家围墙外面的道路旁边,等待着某人经过这里。因为有侍卫禀报说潘大胡子刚参加完一个宴会,正要回府去,于是薛崇训就和手下一起等在离潘大胡子家不远的道路旁边。
或许幽州有幽州的好,比如这秋味就最独到,可是薛崇训更愿意生活在长安……这时他忽然想像,如果历史的车轮无法改变,太平一党最终走向末路,自己是不是要逃跑,隐姓埋名苟活于世?陌生的异乡,连个沾亲带故的人都没有,恐怕日子确实凄凉啊,就像这次,因为是外地人,不过就是带了一匹好马,也被人弄走了。
一匹马他并不在乎,但是被人毫无道理地掠夺,感觉实在不怎么爽。
……等了一会,终于见到远远的一匹马沿着石板路缓缓向这边走过来,那马上坐着一个大胡子,不是潘好礼是谁?另外还有两个随从,一个牵马的,还有拿着马仗,代表一种身份,路上的老百姓是要让路的。只有两个随从,潘好礼确是简朴。
就在这时,薛崇训突然发现一件让人惊讶的事:那潘好礼坐下那匹马不正是称为“鱼目”的名马?更巧的是毛皮和样子都和薛崇训丢了那匹十分相像……或许就是他的那匹马。
薛崇训略一寻思,可能是客栈里的人偷了马,卖给了当地的大户,然后那个大户为了巴结官府的人,送给了潘好礼?刚才潘好礼去参加的那个宴会,恐怕就是那个地方大户宴请的……
“方俞忠,你瞧大胡子座下那匹马,是不是咱们那匹?”薛崇训低声问道。
方俞忠定神一看,点头道:“好像真是咱们的鱼目!”
见潘好礼越来越近,薛崇训从道路一旁走到了道上,微笑着看着他。潘好礼骑在马上见到这么一个身材高大黑乎乎的青年站在路当中,顿时也注意到了,但因为是不认识的人,他也不便说什么,仍旧不慌不忙地骑马走过来。
那个扛着马仗的奴仆终于按奈不住,喝道:“你不知上下尊卑?让路!”
就在这时,方俞忠喊了一声:“鱼目,到老方这里来。”
潘好礼座下那匹马很有灵性,方俞忠也照顾过它,它听出声音来了,顿时欢乐地“呜”地叫了一声,扬起马蹄,轻快地想奔过来。
牵马的马夫大惊,急忙拽住缰绳。鱼目嘶鸣了一声,前蹄扬起,躁动不安起来。
潘好礼急忙坐稳了,当下十分惊奇,指着方俞忠道:“这牲畜最有灵性,它认得你?你们是黄有财家的人?”
薛崇训急忙对方俞忠呵斥了一声,抱拳道:“刚才惊扰了潘明公,告歉告歉……这马的事儿说来话长,它原本是我的,不过现在变成潘明公的了。”
潘好礼听得是京师口音,疑惑道:“黄有财从你们手里买的?”
薛崇训摇头道:“这是小事,咱们先不说这个。我专程恭候在此,是有要事与潘明公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谁?”潘好礼警觉地说道。
“你们先退下。”薛崇训回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然后对潘好礼道,“我们不是幽州人,明公大概已经听出来了。”
大唐的首都就是长安,地方上所有官员的权力都来源于那地方,官场上的人哪里听不出长安口音的?
潘好礼心下好奇,便说道:“你有什么话,说罢。”
薛崇训看了一眼潘好礼身边的两个随从,缄口不言……如此一来,好像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潘好礼更加好奇,这时又听得薛崇训道:“潘明公的名声一向甚好,舆情多有褒扬,你又没有什么仇家,何必太过谨慎?”
潘好礼听他说得有理,便从马上翻身下来,示意随从退下。那马夫放开缰绳之后,鱼目便跑到方俞忠那边去了。
“我先自报家门罢,我姓薛,镇国太平公主潘明公有所耳闻么?她便是我的母亲。”薛崇训平静地说道。
潘好礼的脸色却骤然一变,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崇训,片刻之后他才镇定下来,默然了许久,他小心使用着措辞道:“河东薛家有两子,您是……”
潘好礼立刻就说对了薛家的来路,很显然对京师里的势力构造还是有些见识和研究。薛崇训便笑道:“我是长子薛崇训。”
“既是卫国公光临大驾幽州,为何事先不发咨文知会州衙?”潘好礼正色道。
薛崇训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身份,更不用担心我是鱼立本派来的细作,意图探听你们的虚实。如果鱼立本真用这种法子,漏洞也太多了不是……印信等物,我自然有,不过最靠得住的还是李使君(李守礼)在长安时见过我几面,他认得我。”
潘好礼依然很谨慎地打着官腔道:“以卫国公的身份,您到了幽州,须得使君亲自迎接才合乎礼仪,请容我先禀报使君,蔽州以礼相迎。”
薛崇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潘长史确定要弄得满城皆知?”
潘好礼怔了一怔,眉头紧锁,面色十分凝重,脚下微微踱了两步,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这样的事,他不得不慎重……首先还没确定面前这个黑乎乎的青年究竟是否真的卫国公!万一是宦官鱼立本带来的人,探听虚实的怎么办?并不排除这种可能;就算真的卫国公,怎么对待此事,那是幽州非常重要的抉择,也不能轻率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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