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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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将手臂依在炕几上,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往,又似在审掇,感慨万端道:“玄昱活得太顺,生来便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朕有这么多儿子,江山只能交给能力卓绝者,他不是朕唯一的选择。”

裕亲王坐回炕上,严谨地说:“臣并非顾念太子,只怕父子生隙有伤万岁圣明。太子地位不稳,诸皇子蠢蠢欲动会加剧矛盾,恐怕局面不好收拾。”

皇帝的心思沉甸甸的,话语却似并无压力:“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宽和原是好事,过了头便成纵容,其弊多不可胜言,朕哪用担心治不了他们。”

第33章 醉花间 (8)

皇帝政务繁重连日操劳, 午睡后眼神不似以往锐利,如普通人一样带着几分茫然,见赵庸侧身靠在大殿一侧的椅子上打瞌睡, 笑道:“朕是否睡过了时辰?”

赵庸忽地清醒, 忙探身去看自鸣钟, 垂手道:“时辰尚早, 万岁当注意休息。”

四执库的小太监抱来衣裳,副总管太监李全伺候皇帝更衣, 跪地整理袍角。

皇帝踱几步活动筋骨,端起太监递来的莲子茶吃一口,朝殿门瞧一眼,“是谁递了牌子?”

赵庸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回万岁, 是大千岁,他听说您龙体不适, 特地过来探望,这回子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皇帝头疼的顽疾又犯了,不禁冷笑道:“他哪是探望朕, 传他进来。”

太监打起厚厚的门帘, 玄敬进殿,行下一个大礼,“父皇龙体抱恙,儿臣等甚是挂心, 现在可好些?”

赵庸正要退出殿外, 却听皇帝道:“你留下。”

东暖阁内暖意融融,李全近前伺候, 皇帝拿起托盘中的热帕子擦了脸,睨一眼玄敬,没好气道:“朕好得很。”

玄敬等这个机会太久了,完全沉浸在酝酿已久的话语中,忙道:“父皇龙体康健儿臣就放心了。”

皇帝冷眼看着他,“瞧好了么?无事跪安。”

玄敬迟疑片刻,心中似在斟酌,朝赵庸看一眼,拱手道:“儿臣有要事与父皇商谈。”

皇帝看出他的心思,并不让赵庸退下,表情平淡,“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又是一阵踌躇犹豫过后,玄敬壮起胆子,硬着头皮道:“儿臣数夜难以入眠,太子此番是否招人构陷?”

皇帝抬头望向殿外乌云沉沉的天空,语气不冷不热:“你知晓其中情弊?”

玄敬受到鼓励,一字一顿似在斟酌,缓缓说道:“那日宴罢,十弟也邀了儿臣喝酒,儿臣不胜酒力并未前往。尔后才知,十弟和九弟他们烤着大补的鹿肉,喝的是鹿血酒。”

赵庸不禁骇然,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好一招一石数鸟之策,万岁明显给了机会,只是这胸无宿物的大千岁还要往枪口上撞。

玄敬瞧皇帝的神色并无异常,心中顿时亮堂,侃侃又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待大石落入湖底才能风平浪静,王长亭虽已伏法,但他为太子结下的党羽还在,其势力依旧遍布朝野。儿臣身为长子,每每想起父皇之难便中夜推枕,理应作为表率为父分忧。”

下面的话再说出来便是惊天动地了,赵庸心中大惊,愕得一脸惨白。

皇帝转身,目光直直落在玄敬脸上,笑道:“弯来绕去,你到底什么意思?”

玄敬的脸庞肌肉不自主颤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儿臣愿做出头之鸟,替父皇除去太子一党,如此,父皇即可安枕。”

“好,你真是朕的好儿子。”皇帝苦笑,眼中似有晶亮闪动。

须臾,皇帝脸上笑意全无,锐利的眼睛里仿若含着千年冰霜,冷生生问:“你说说,怎么除去?”

玄敬陡然意识到风头不对,骑虎难下,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郑重表态道:“父皇为圣君,不便之处可由儿臣代劳。”

“不便之处?”皇帝端详着他,过了良久,转脸对赵庸道,“你看见了没,这就是朕的长子,忠臣。”

赵庸行走上书房多年,一直遵着’敏于事而慎于言‘的处事原则,见皇帝目光如电地盯着自己,进退两难,干咳一声道:“是。”

“儿臣只想为父分忧,忠心天地可鉴。”玄敬来不及转念,慌忙下跪,重重磕一个响头,无法继续将狡辩之言圆下去,已是急得汗如雨下。

个个盯着太子位,对太子恨不能食肉寝皮!皇帝沉默了,心口如被万钧巨石堆压,阴沉的脸上尽数悲凉倦色。

赵庸偷瞥龙颜,只觉皇帝在这月余内骤然苍老了许多,心中不免一同悲凉。

皇帝在短暂间平复好情绪,对赵庸道:“传众皇子觐见。”

因是急召,皇子们很快陆续到齐,黑压压跪成一片。

皇帝满脸阴云,缓步慢踱,半晌才开口:“抬头,好好看看你们的大哥,朕的长子。”

皇子们疑惑不解,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跪在最前的玄敬。

众目睽睽之下,玄敬乱了方寸,脖子僵硬,脸涨得血红,仿若丢失了裹在身上的衣裳,全身透明精光地展示在弟弟们面前。

皇帝眼中寒气森森,强捺着火气,灼灼逼人道:“你们的大哥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愿为朕除掉太子一党,你们意下如何?”

仿若冬日里打了个炸雷,十数双目光炯炯的眼睛神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惊恐愕然,有的鄙夷不屑。

玄敬骤然情绪崩溃,泪流满面,伏地将额头贴着地面。

想起大哥出言贬低自己生母卑微,玄奕心中快不可言,只面上一点也不会表露出来。

玄沣心中暗自惋惜:大哥没能将废黜太子之事提上日程,这么快就败得一塌糊涂,有些可惜了。

玄敬痛哭流涕,哽着嗓子道:“求父皇审掇情弊,体恤儿臣一片孝心,儿臣思虑不详,忠言仅为参考,不妥请父皇弃置。”

气氛愈发紧张,殿里殿外鸦雀无声。

皇帝勃然大怒,手掌“啪”地甩在玄敬的脸上,依旧感觉不解恨,使出极重的力道连续补上数个又响又重的耳光,逐感觉些许消气,冷眼扫视儿子们,厉声道:“都看清楚了吗?”

乾清宫殿宇深广,清脆的巴掌声,皇帝浑厚且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回荡。

玄敬丢尽最后一丝颜面,悔恨不已,捂住肿得老高的脸,只恨不能有个地洞一头扎进去。

皇子们无法揣度圣意,心中不免烦躁惶恐,全身又仿若浸在冰雪,凉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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